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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那一本黄历

童年的那本黄历，是我见到的第一本书，也是我读到的第一本书。

那真是一本老黄历了。纸张泛黄，下端的页角或残或卷，封面和封底更是早已不知哪里去了。就是这样一本黄历，却是祖父的宝物。平常总是放在柜子里。祖父念过半年或是半年多一点的私塾，所以有时能翻开黄历自语着明天是谷雨或后天是黄道吉日之类。在祖父翻黄历时，我也常常凑过去。那时我尚未上学，自然也不识字，我感兴趣的是黄历上的图画。比如画的一棵树，树权上或坐或骑着一些小孩，小孩的身上写着生日时辰，祖父就指点着说，照我的生日时辰，一辈子都有酒喝，而且，能官至七品。事实是，我至今也不胜酒力，更没有做官，当然也就不会有官品了。以此来看，足见黄历的不可信。

我当然不满足只是看图，我缠着祖父给我讲黄历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字都是什么，于是，祖父教我背诵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暑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寒又寒”，还教我认识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认识了甲乙丙丁。那时候我觉得黄历真是神奇，无所不知。当我上了小学识了几个字以后，那本黄历仍然是我唯一的课外读物，就是从那本黄历里，我第一次知道过年贴的对联，比如“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原来也在黄历里。我还从黄历里知道了《朱子家训》“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半懂不懂，却觉很有兴味，而且，我还发现“黎明即起，洒扫庭除”一句有错误，在我的理解中，应该是洒扫庭院，庭除是个什么东西呢于是，就问祖父，祖父也不知道什么是庭除，但祖父说，不明白归不明白，书是不能错的。是的，我也觉得书不会错，可是，那什么是庭除呢

黄历是我家唯一的一本书，正是这本书，让我领略到另一个充满惊奇的世界，让我迷上了书，从亲戚、邻居家找书读，从亲戚的亲戚、邻居的亲戚家找书读，《闹花灯》《三国演义》《水浒传））《大八义》（（小八义》《说唐》《东周列国志））《石头记》乃至《汤头歌诀》，都一一读来。因为是借的书，因为我太想知道书里的故事，所以，读得极快，一本《说唐》，一本（（三国演义》往往一个晚上就可囫囵吞枣读完。好多的字不认识，就只读半拉字。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已经把家附近的所能找到的书都读过了。为了读书，我甚至专门去姥姥家，让我的表哥领我去他的一个同学家找书读。表哥的同学家有大量“小画本”（即小人书）。有时，为了尽快还书，我有时一个晚上不睡觉。而晚上读书，要熬灯油，怕母亲发现，就学古人“凿壁偷光”，把一个葫芦掺一个洞眼罩在油灯上。而且，不止是书，凡是带字的，都瞪大眼睛去读。那时，偶有邻居家买来旧报纸糊

墙，我知道了，一定要去先翻一遍，找出我喜欢的文章剪下来，更有的时候。在某一个邻居家里发现了早已糊到墙上的报纸，也会用刀子裁下，再找一张报纸补上，旧报纸上糊块新报纸，像一件衣服打了个补丁，很难看。可是，老亲故邻都知道我爱看书，不但不责备，还往往给予鼓励。

大约就是因为胡乱读过一些书，我的作文一直受到老师的表扬，到了初中，我当了语文课代表。学校有一个图书室，每年的寒暑假，都可以把书借给学生带回家看．一般的同学，只可借一两本，而我因为是语文课代表，可以借十本，这样我格外读到了许多的书。仍然是囫囵吞枣，一本十几万字的《卓娅和舒拉的故事》我半个晚上就可读完。往往放假没几天，我的书就都读过了，那么，我又去同学家再借他们的书来读。

我之所以走上写作道路，缘于当年的读书，我感谢祖父的老黄历，是它把我引进了书的天地。至今，我仍然喜欢读书，只是，现在的读书不再是当年没有书读的饕餮了。世界上的书太多了，你只能有选择地读，读你喜欢的书。

张涛，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窑地》、小说集《地老天荒》、散文集《孤山独白》等。《窑地》曾获首届曹雪芹长篇小说奖、第四届东北文学奖长篇小说一等奖，短篇小说《斗牛人》《纸窗》获辽宁省政府奖、辽宁文学奖等。

现为辽宁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丹东市作家协会主席，《满族文学》主编。一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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