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新民晚报》上看到一则非常有趣的报道《小偷“公司”下达“生产任务”……》。报道说，小偷“公司”有总负责人，下分三个组，有三个小组长。每天下达“生产任务”，保证“创收”，严格按“早班”和“晚班”准时“出勤”，每天有一组在聚居地“轮休”。特别是其中的“黄组长”，每天“出勤”总是“亲自上阵指挥”，是“大家的好榜样”……

本来是偷盗团伙，可他们最避讳“偷”字，为什么？因为“偷”啊“盗”啊“抢”啊，都是贬义词，说着不雅，听着也不顺耳，于是就换了一种委婉说法——“早班”、“晚班”、“轮流上岗”，还要提高“劳动效率”，“为创收作贡献”等等。本来见不得人的偷盗，经这么一“委婉”，变得“高尚”了，也成了“道德楷模”，小偷们虽然没有学过修辞学，但他们居然是天生的修辞学家。

那些搞婚外恋（包括养小蜜、包“二奶”）的人，也是修辞高手。他们避讳“偷情”、“通奸”、“淫乱”、“喜新厌旧”之类的用词，代之以“不求天长地久，只求一朝拥有”，“我们都是冲出围城的勇士”，“我们思想开放，是时代的先锋，观念前卫”……这么一“委婉”，还有什么羞耻可言？他们简直是走在时代前列不为“围城”所困的爱情英雄！

行贿者、受贿者，更是修辞高手。行贿者怀揣真金白银，找到可以给他们乌纱帽，或给他们批条子打招呼的领导，绝对不会说：“我是来给你行贿的，我想买个官当当……”如此直白，不仅行贿不成，还定要挨上两个耳光不可。因为行贿、受贿和偷盗、偷情一样，都是贬义词，内涵不言而喻：龌龊、不道德、犯罪……为了避开这些不光彩、不正大、丢人现眼的含义，他们会委婉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并且还要请领导“笑纳”，因为“不成敬意”——就像我们过节串亲戚，拎上些糕点水果一样，礼轻情意重。可是行贿者，出手少则几千元，多则上万甚至几十万元，这是“一点儿小意思”吗？它是工薪族一年甚至是一辈子的收入啊！这“意思”够大了，可他们偏说这是“小意思”，这就是他们善于修辞，把话说得婉转，让对方听着顺耳。倘若领导的父母健在，或者有正在上学的子女，行贿者又会这样说，“这是我孝敬老人的，让他买点儿补品，补补身体”；或者说，“小孩上学花费高，我给他点儿补贴”。倘若赶上春节过年，给孩子压岁钱又成了他们送钱的最好理由。倘若领导坚决拒绝，他们又会说，“这点儿心意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从此我们的交情、友谊也就完了”……话说到这个份上，领导还敢不收你的贿钱？他是为了“友情”，出于“无奈”，在被“逼迫”的情况下，“顾全大局”才收下重金的，虽然是受贿，但受得何等“高尚”，作出了多大“牺牲”！

这些修辞高手，话说得甜蜜蜜，让收者也收得舒舒服服，心安理得，于是，一桩桩黑色、灰色交易在高超的语言艺术的光环笼罩下顺利完成。

这些另类人物，虽然都是修辞高手，但毕竟改变不了行贿、受贿的腐败本质，他们之所以在语言上如此下工夫，无非是想对紧张、恐惧的心理，进行精神按摩，以减轻双方的思想压力。看来，自欺与“他欺”，还真能起到不小的精神麻醉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