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和《爸爸的花儿落了》
林海音,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原籍台湾省苗栗县,1918年生于日本大皈,5岁时随父母迁往北京南城。先后就读于北京城南厂甸北师大附属小学、春明女中、世界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后,曾任《世界日报》记者。1948年与丈夫夏承楹(何凡)携三个孩子移居台湾。2001年12月1日因中风井发肺炎和败血症,病逝于台北。
林海音以写作和编辑出版名世。自50年代起,她陆续结集出版了《冬青树》《绿藻和咸蛋》《晓云》《城南旧事》《婚姻的故事》《烛芯》《春风丽日》《两地》《盂珠的旅程》《城南旧影》等小说和散文作品。在台湾,林海音曾先后任《国语日报》编辑、《文星》杂志编辑、《联合报》副刊编辑,之后又创办了《纯文学》月刊和纯文学出版社。晚年的林海音主要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和小学教材的编辑工作。
林海音一生中影响最大的作品是她初版于1960年的自传体小说《城南旧事》这部小说在台湾和大陆多次再版,80年代大陆曾将它改成电影。
从5岁到30岁,林海音一直都在北京度过北京这座古城留下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经验与记忆,即使离开十多年后也无法轻易忘怀,“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正是这种对童年时期北京生活的思念成了《城南旧事》最初的创作动因。
《城南旧事》以“小英子”的视角串联起五个结构上各自独立的故事,背景是1923年到1929年间的北平。《惠安馆传奇》讲述一个会馆看门人的女儿秀贞和住在会馆里的青年学生相爱却被抛弃,私生的女儿被父母送到城墙根下让别人拣去。秀贞回思念她的爱人和女儿成了“疯子”,而她的女儿妞儿则在高她不远的地方以卖唱维持养父母的生活。《我们看海去》描述一个为了供养弟弟读书不得不偷盗财物的“偷儿”,最终被警察逮捕。《兰姨娘》涉及一个丑四以来常见的爱情主题:旧式家庭的女子(下堂妾)与青年学生出走。《驴打滚儿》中的佣人宋妈为了维持生汁,抛下自己的子女,进城给人做保姆却落得儿子溺水而死,女儿去向不明。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对生活有着最简单的渴望,但在当时的环境里,却不得不承受着最沉重的打击_叙述者孩重的身份使她得以呈现这些故事宁不为成人世界所知的一面。涤除了成人世界的世俗,原本不幸的故事散发出淳朴的人性之光。
《城南旧事》营造了一个浓郁的京味氛围,它所描述的北京城乡习俗、杂粮面食制作、民间谚语传说。士话方言以及胡同街坊里的趣闻轶事,都活现了一个老北京的面貌。
《爸爸的花儿落了》是《城南旧事》的最后一章林海音曾经有一个叔叔在大连回参加抗日活动被日本人逮捕,后又被毒死在狱中。林海音的爸爸前往大连收尸后,回京不久,身心俱疲,肺病复发于1931年去世。《爸爸的花儿落了》就是从这场病写起的。
在《城南旧事》的前四章里,林海音写了底层人物的悲剧故事。秀儿人生阅历而己,井没有对她的个人生活造成根本的影响。小英子也多无意讨伐、控诉什么,“回为那都是在童年经历的,那是真正的欢乐,无忧无虑,不折不扣的欢乐”,她依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心地单纯的小孩子。这种状况在《爸爸的花儿落了》中有了转变。叙述者“小英子”开始真正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切入故事的讲述中,所有的细节都将融进她自己的切肤之痛。
课文以对父亲的怀念进入了一个成长主题的情境中。儿重视角在这里起了非同寻常的作用以“小英子”面目出现的叙述者,已分明不是那个英子,她在这里对爸爸的所有讲述都是在己知结局的前提下展开的。她可以一如一个未知人事的孩童那样感知世界,不知道自己将面临夫去父亲的命运,但这样的大真在成年后的林海音那里回为有既定结局的映照,尤显得痛彻肺腑写《城南旧事》之前,林海音曾写过一篇《我父》:“我知道如果写到父亲,总不免要触及他离开我们过早的悲痛记忆......他溺爱我,也鞭策我,更有过一些多么不合理的事情表现他的专制,但是我也得原谅他与日俱增的坏脾气,和他日渐衰弱的肺病身体。”在这篇课文里,厄运降临之前,与父亲有关的场景一幕幕呈现:严厉的,和蔼的,爱花的父亲;拳脚相“逼”的,伫立教室窗外默默凝望女儿的父亲......父亲的形象在毕业骊歌和庭院落花的背景中凸现出来,一丝一毫都是怀念的情绪,不自觉地映照出“死亡”这个更大的主题。这种双重视角的处理让人不由得想到怯国作家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
从《城南旧事》的前四章中走来,隐在的成长主题逐渐增生,在这一章里达成了汇合。在毕业典礼这一具有成人仪式意义的场景中,小英子再次体会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做大人,常常有人要我做大人。”小孩子对成长的想像却是喜忧参半的:“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长大是一种勇气和承担对自己的,对他人的,是一种责任能力的验证。同时,长大也意味着再也不能以孩子的眼光单纯地感知和描述周围的世界,是一种权利的丧夫和被剥夺。
在经过不无忧伤的思考后,小英子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蜕变,意识到“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以从来没有过的镇定和安静面对父亲病危的消息。从此以后,小英子将要应对生活中出现的任何变故。(在现实世界里,13岁丧父的林海音跟着年轻的寡母,照顾着年幼的弟、妹,在远离故乡的北京度着艰辛的岁月。)
与“花儿”有关的字句在这篇文章里反复出现,井不是偶然的,它不仅仅指爸爸有种花的爱好。文章中一再提及的夹竹桃、玉簪花、石榴、茉莉、蒲公英等,很容易让我们想起万物复苏繁花似锦的春天,这一方面代表了生命的可能,另一方面又象征着人生的初始阶段,这样一来,“花儿”便成了一种时间的标志,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像花开自有花落一样,“落花”是一个音别,是生命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时刻,因此它契合了本文的两大主题──爸爸的生命和英子的童年的终结。在整体上它也回应了《城南旧事》前四个故事的结局:故事的主人公都以不同的方式离“我”而去。
对生命来说,死亡是不可重复的;但对重年来说,告别却是另一个不同的开始,虽然它并不必然指向一个光明快乐的未来,却总是值得每个人去尝试的;就此而言,“落花”的意象稍稍冲淡了父亲的死亡可能有的悲痛意味,没有将作品仅仅处理成“痛夫”的主题,这样,课文结尾的两句话才显得感伤。怅悯但绝不绝望: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己不再是小孩子。
童年的结束也许并不像《爸爸的花儿落了》这样总以某个重大事件为标志,很多时候它可能是在你不曾注意到春天的花开。秋天的叶落时悄悄远去,令人在成年后的回味中低回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