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

太史公：汉代史官太史令的通称。

牛马走：供驱使的人，如牛马一般。这里是作者的谦称。

再：两次（在古代汉语中，“再”不是“再一次”的意思。如“三年再会”是说“三年之内会面两次”，而不是“三年之后再会”。）

少卿足下：

足下：尊称

曩者辱赐书

〔曩(ｎǎｎｇ)者〕从前。者：助词（时间性词语后）

〔辱赐书〕委屈你给我写信。这是古代书信中的客套话。辱，犹言降低了对方的身份，使对方蒙受了耻辱。

教以慎于接物

〔慎于接物〕待人接物要慎重。

句式：以慎于接物教（之）

推贤进士为务

推荐贤能之士 务？

意气勤勤恳恳

译：情意诚挚恳切。〔勤勤恳恳〕古今异义

若望仆不相师

若：似乎，好象。 望：怨望，埋怨。

相，这里指对对方（你）。 不相师：不效法。

译：似乎是抱怨我没有照你说的那样去做。

而用流俗人之言

译：而附和俗人的看法

仆非敢如此也。请略陈固陋。

请：请允许我。 〔固陋〕固塞鄙陋(的意见)。

译：请允许我谈谈自己固塞而鄙陋的想法。

阙然久不报

阙（què）然，(时间)隔了很久。 报：给回信，答复。

拖了很久没有回信

幸勿为过

幸：希望。〔为过〕见责。为：介词，被。过：责备。

译：希望你不要责怪。

仆之先

〔先〕先人。

非有剖符丹书之功

〔剖符丹书〕皇帝发给功臣特殊待遇的契券。剖符，竹制契约，分剖为二，皇帝与功臣各执其一，上写誓词表示永保功臣封爵。丹书，誓词用笔写在铁制券契上，功臣后代子孙可凭此免罪。

译：没有获得丹书、铁券那样的特大功勋

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

〔文史星历〕太史令掌管的职务。文，文献；史，史籍；星，天文；历，历法。

〔卜祝〕掌管占卜和祭祀的官。

译：所从事的是起草文书、编写史料、记录天象、制定律历的工作，(其职位)接近于占卜之官和太祝之间

固主上所戏弄

本来就是皇上所戏弄

句式：固（为）主上所戏弄（被动句）

倡优畜之，流俗之所轻也。

〔倡优畜之〕被当做乐师优伶来畜养。倡，乐师。优，伶人。倡优：被……当作倡优一样？

句式：（为）流俗之所轻也。（被动句）

译：本来就是被皇上所戏弄，当成乐师、优伶一样畜养的人，为流俗所轻视。

假令仆伏法受诛，

〔假令〕假使。假使我受到法律制裁被处死刑

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

译：就像九头牛身上失去一根毛一样，跟蝼蚁(之死)有什么不同?

而世又不与能死节者比

〔与〕称许，认可。 比？

译：而世人又不会将我与能死节的人同等看待

特以为智穷罪极，不能自免，

特：只是。 以为：认为。（古今异义）

卒就死耳。何也?

〔卒就死〕终于去死。就死，走向死亡，接受死。

译：只认为我智力穷尽，罪过极大，不能自己解脱，终于去死而已。为什么呢？

素所自树立使然也。

素：平素。〔所自树立〕指自己立身处世的东西。

译：这是自己平素所从事的职务所处的地位促成的。

人固有一死，

固：本来。

或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

或：有的人。句式：介词结构后置。

有的人(死得)比泰山还重，有的人(死得)比鸿毛还要轻

用之所趋异也

用，因为。 趋，趋求。

因为所追求的不一样

太上不辱先，

〔太上〕最上

最上一等是不辱没先人，

其次不辱身

〔身〕自己。其次是不辱没自己。

其次不辱理色

〔理色〕肌理和脸面。色，颜面。

其次是颜面上不受辱

其次不辱辞令，

其次是辞令上不受辱，

其次诎体受辱，

〔诎(ｑū)体〕卑躬屈膝。其次是被囚系受辱

其次易服受辱，

〔易服〕换上囚犯穿的衣服。古代囚服为赭色。

其次是换上囚服受辱，

其次关木索、被箠楚受辱，

〔关木索〕戴上枷木囚绳之类的刑具。关，贯，指戴上。木，枷。索，绳。

〔被箠(ｃｈｕí)楚〕遭受杖刑。箠，同“棰”，杖。楚，荆条。箠楚？

其次是戴上刑具、挨打受辱，

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

〔剔毛发〕剃光头发。即髡(ｋūｎ)刑。剔，通“剃”。

〔婴金铁〕脖子套上铁链。即钳刑。婴，绕。

其次是剃掉头发、以铁索束颈受辱

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

〔毁肌肤、断肢体〕指遭受残酷肉刑。古代肉刑有：劓(ｙì，割鼻)、(ěｒ，割耳)、膑(ｂìｎ，削去膝盖骨)等

其次是毁伤肌肤、断残肢体受辱，

最下腐刑极矣!

〔腐刑〕宫刑。最下一等是遭腐刑，到极点了!

传曰：“刑不上大夫。”

〔传(ｚｈｕàｎ)〕注释或解释经义的文字。这里指《礼记·曲礼》。

《礼记》中说：“对大夫不能用刑。”

此言士节不可不勉励也。

这是说士人不可不保持(自己的)节操。（判断句）

猛虎在深山，百兽震恐，

猛虎在深山(的时候)，所有的野兽都非常害怕它；

及在槛阱之中，

及：等到。〔槛（jiàn）阱(jng)〕槛，兽圈。阱，陷阱。

摇尾而求食，积威约之渐也。

〔积威约之渐〕长时间的威力约束所逐渐形成的结果。

（判断句）

威，威力。约，约束。渐，浸渍，渐进。

待到被关进笼子里或落入陷阱之中，(却)摇尾(向人)讨吃的，这是(人)以威力逐步制服了它的结果。

故士有画地为牢，势不可入；

所以，对士人来说，(即使是)在地上画一座牢狱，那情势也叫人不敢进去；

削木为吏，议不可对，

议，吏议，法官的审讯和判决。对，指犯人回答审讯。

即使是一个木制的狱吏来审讯，也决不去对答。

定计于鲜也。

鲜（xiān） 不以寿终。拿定主意在受辱之前自杀。

今交手足，受木索，暴肌肤，

现在手和脚都被刑具束缚起来，脱掉衣服，（被动句）

受榜，幽于圜墙之中。（被动句）

〔圜墙〕指监狱。接受杖责，关闭在四面墙壁之中。

当此之时，见狱吏则头枪地，

〔枪（qiāng）〕通“抢”，碰撞。

在这个时候，看见狱吏就以头碰地

视徒隶则心惕息。何者?

〔心惕息〕意思是心惊胆战。惕，恐惧。息，喘息。

看到狱卒就胆战心惊。为什么呢?

积威约之势也。

这(也)是以威力制约逐步发展的结果啊。

及以至是，言不辱者，

〔以〕通“已”。待到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说不受辱，

所谓强颜耳，

〔强qing颜〕厚颜。不过是所谓“脸皮厚”罢了，

曷足贵乎!

哪里说得上尊贵呢?

且西伯，伯也

〔西伯〕周文王姬昌。伯，方伯，一方诸侯之长。

再说，西伯是一方诸侯之长，（判断句）

拘于羑里

羑里〔Ｙǒｕ里〕(却)被囚禁在羑里（被动句）

李斯，相也，具于五刑

〔五刑〕一种酷刑，即先割鼻、斩左右趾、笞杀，后枭首、(ｚǔ，剁成肉酱)其骨肉于市。

李斯是丞相，却备受五刑的处置；（判断、被动）

淮阴，王也，受械于陈

〔淮阴〕指韩信。韩信被封为楚王，有人告他谋反，刘邦用陈平计，扬言游幸云梦，韩信到陈地迎谒，刘邦乘机逮捕了他，送至洛阳，降为淮阴侯。〔受械于陈〕在陈被逮捕。械，刑具。

淮阴侯韩信是王，却在陈地被戴上刑具；

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

〔彭越、张敖〕彭越，刘邦封他为梁王，后疑其谋反，逮捕下狱。后被吕后所杀。张敖，张耳之子，继父位为赵王，后亦被捕下狱。〔抵〕抵当。

彭越、张敖都曾高坐在王位上称孤道寡，(后来)又都被捕入狱；

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

〔绛jiàng侯〕刘邦功臣周勃。刘邦死，吕后家族擅权，周勃与陈平定计共诛诸吕，立刘恒为文帝。后被人诬告，曾一度下狱。〔倾〕超过。〔请室〕请罪之室，即囚禁有罪官吏的特设牢房。

绛侯周勃诛杀吕氏党羽，权力之大超过了春秋时期的五位霸主，后来被囚禁在特设的监狱“请室”之中；

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

〔魏其(ｊī)〕魏其侯窦婴。汉景帝时平定吴楚七国之乱，后与丞相田不和，下狱被杀。〔赭(ｚｈě)衣〕赭色囚衣〔关三木〕加以颈、手、足三处的刑具。即枷、桎(ｚｈì，脚镣)、梏(ｇù，手铐)。

魏其侯窦婴曾任大将，后来也穿上了罪人衣服，手、脚、脖子上都加了刑具；

季布为朱家钳奴

季布：项羽将领，项羽败后，季布剃发带钳、变姓名，卖身给当时大侠朱家为奴。后为刘邦赦免。〔钳奴〕用铁束颈当奴隶。钳，以铁束颈。

项羽的大将季布，后来剃光了头，以铁圈束颈当了朱家的奴隶；

灌夫受辱于居室

灌夫，武帝时将军，因得罪丞相田被拘禁。居室，官署名，汉代贵族犯罪后拘留待讯问的地方。

灌夫在居室受辱。

此人皆身至王侯将相，

这些人都身居王侯将相的地位

声闻邻国，

邻近国家都知道他们的名声，

及罪至罔加，

〔罔加〕受到法令制裁。罔，同“网”，法网。一旦有罪受到法律制裁，而不能自杀。

不能引决自裁

引决、自裁都指自杀。“引决”也作“引诀”。

在尘埃之中，古今一体

〔尘埃之中〕指受屈辱的地方。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安在其不辱也?

怎能不受侮辱呢?

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

由此说来，勇敢或怯懦，坚强或软弱，都是由形势决定的。

审矣，何足怪乎?

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

〔绳墨〕这里指法律。

一个人不能早在遇刑前就自杀，

以稍陵迟

因而渐渐志气衰微。以，因，因此。稍，渐。陵迟，衰颓，指因遭受困辱而志气衰微。

至于鞭箠之间，

待到受杖刑，

乃欲引节

〔引节〕死节。这才想到要死于名节，

斯不亦远乎!

离名节不是太远了吗?

古人所以重施刑于大夫者，殆为(wèi)此也。

〔重〕慎重。所以：……的原因。殆：大概。

古人之所以对大夫施刑很慎重，大概是由于这个缘故啊。

夫人情莫不贪生恶死，

就人的本性而言，没有不贪生厌死的，

念父母，顾妻子；

(难免要)怀念父母和妻子儿女

至激于义理者不然，

至于为正义和公理所激奋的人，则不是这样

乃有所不得已也。

那是因为有所不得已的缘故。

今仆不幸，早失父母，

现在我不幸，早年失去了父母，

无兄弟之亲，独身孤立，

(又)没有亲兄弟，独自一人，

少卿视仆于妻子何如哉

〔仆于妻子何如哉〕我对于妻室子女又怎样呢?意思是自己并不顾念妻子和儿女。

且勇者不必死节

〔死节〕死于名节。况且勇士不一定死于名节，

怯夫慕义，何处不勉焉!

〔何处不勉焉〕随时随地都可以勉励自己不受辱。 而怯懦的人仰慕道义，则随时随地都可以勉励自己不受辱。

仆虽怯懦，欲苟活，

我虽然怯懦，想苟全性命

亦颇识去就之分矣，

〔去就〕舍生就死。却很懂得舍生取义的道理，

何至自沉溺缧绁之辱哉!

〔缧绁(ｌéｉｘｉè)〕指捆绑犯人的绳子，这里指代囚禁。缧，大绳。绁，长绳。

何至于甘心接受绳捆索绑的侮辱呢!

且夫臧获婢妾，犹能引决，

〔臧获〕古人对奴婢的贱称。骂奴曰臧，骂婢曰获。

再说，奴婢侍妾一类人，尚且能自杀(而不受辱)

况仆之不得已乎?

何况我是不得已啊？

所以隐忍苟活，

我之所以含垢忍辱，苟且偷生，

幽于粪土之中而不辞者，

〔粪土之中〕与上文“尘埃之中”义同。

情愿被囚禁在粪土一般的牢狱之中，

恨私心有所不尽，

〔恨〕遗憾。是因为我的心愿尚未完全实现，

鄙陋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

平平庸庸地死了，文采不能在后代显露。没世，终结一生。表，显露。。

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

〔摩〕通“磨”。

古代拥有财富、尊位而姓名埋没的人，不可胜数

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

只有卓越超群的人才被人所知。倜傥，卓越、洒脱不拘。称，称道。

盖文王拘而演《周易》；

〔文王拘而演《周易》〕文王被拘在里而推演了《周易》。相传文王推演伏羲的八卦为六十四卦。

文王被拘禁在里时推演了《周易》；

仲尼厄而作《春秋》；

〔厄〕困穷。这里指孔子晚年感叹自己主张不得实行。

孔子在困穷的境遇中编写了《春秋》

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赋〕铺述，这里指创作。

屈原被流放后创作了《离骚》；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

〔左丘失明〕左丘明瞎了。此事史实未详。

左丘明失明后写出了《国语》；

孙子膑脚，《兵法》修列

〔孙子膑脚〕孙子指孙膑，战国时大军事家，因受陷害受膑刑，后世就称为孙膑。〔修列〕编著。

孙膑被砍去了膝盖骨，编著了《兵法》；

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不韦迁蜀〕不韦，吕不韦。曾为秦丞相，后被贬蜀地。做丞相时曾召集宾客编写《吕览》，即《吕氏春秋》。

吕不韦被贬放到蜀地，有《吕氏春秋》流传世上；

韩非囚秦，《说难》《孤愤》；

韩非囚秦〕韩非，战国末韩国公子。后至秦受诬陷下狱而死。实际上其著作多非囚秦后所作。

韩非被囚禁在秦国，写下了《说难》《孤愤》

《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大底〕大抵，大都。底，通“抵”。〔发愤〕抒发愤懑。(至于)《诗经》三百篇，也大多是圣贤们为抒发郁愤而写出来的。

此人皆意有所郁结，

〔郁结〕抑郁不舒畅。所有这些作者都是心中感到抑郁不舒畅，

不得通其道，

他们的思想观念不被当时的人们接受，

故述往事，思来者。

〔思来者〕想到未来，意思是让后世了解自己的思想。。所以叙述所经历的事情，让后世了解自己。

乃如左丘无目，孙子断足，

例如左丘明眼瞎了，孙膑的腿断了，

终不可用，退而论书策，以舒其愤，

毕竟不能为世所用，(于是)回家著书，抒发心中的郁愤，

思垂空文以自见

〔思垂空文以自见(ｘｉàｎ)〕意思是想留下文章来表现自己的思想。空文，是与具体的功业相对而言。

仆窃不逊

〔不逊〕不谦虚。我不自量力，

近自托于无能之辞，

近来将自己的心愿寄托在无用的言辞上，

网罗天下放失旧闻，

〔放失(ｙì)旧闻〕散乱的文献。失，通“佚”。

搜集世上散失的文献，

略考其行事，综其终始，

粗略地考证历史人物的所作所为，统观他们由始至终的过程，

稽其成败兴坏之纪

考查它们的成功、失败、振兴、衰落的规律。稽，考订。纪，纲纪，规律。

上计轩辕，下至于兹

〔轩辕〕黄帝。传说中我国远古的君王，姓公孙，因居于轩辕，故称“轩辕”。，〔兹〕现在。指汉武帝时期。

上起轩辕黄帝，下到如今，

为十表，本纪十二，书八章，世家三十，列传七十，凡百三十篇。

写成表十篇，本纪十二篇，书八章，世家三十篇，列传七十篇，共计一百三十篇。

亦欲以究天人之际

想要研究自然现象与人类社会的关系。究，推断、研究。天，自然界。人，人类。

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通〕通晓。也想用来探究天道和人事的规律，弄清从古至今的历史发展过程，成就一家的学说。

草创未就，会遭此祸，

〔草创〕起草稿。

(此书)已经起草，尚未完成，就碰上这桩祸事，

惜其不成，是以就极刑而无愠色。

惋惜它没有写成，因此宁愿接受宫刑而没有怨怒的表情。

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

我确实想完成这本书，把它(暂时)藏在名山之中，

传之其人，通邑大都，

传给可传的人。〔通邑〕大的城市。通，指四通八达。

(以后)再传给跟自己志同道合的人，使它流行于大都会，

则仆偿前辱之责，

责(ｚｈàｉ)〕通“债”。指下狱受腐刑。

这样我就补偿了前番下狱受刑所遭到的侮辱

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即使一万次遭到杀戮，哪里有悔恨呢!

然此可为智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可是，这番话只能说给有见识的人听，对俗人就难说了。

且负下未易居，

〔负下〕处在屈辱的地位。负，居处。下，低下的地位。

况且，在负罪的情况下不容易处世，

下流多谤议，

处于卑贱地位多受指责。下流，指负罪受辱的处境。谤议，讥评议论。

仆以口语遇遭此祸，

我因为(对皇帝)说话(不谨慎)而遭到这桩祸事，

重为乡党所笑，

更被邻里、同乡所耻笑。重，更加。乡党，邻里、同乡。

以污辱先人，

深深地被邻里同乡所耻笑，

亦何面目复上父母之丘墓乎?

以致先人蒙受污辱，还有什么颜面再为父母扫墓呢?

虽累百世，垢弥甚耳!

〔累〕积累，经历。〔垢弥甚耳〕耻辱更甚而已。垢，污垢，这里指耻辱。

即使再过一百代，也只是耻辱更甚而已!

是以肠一日而九

〔肠一日而九〕一天中肠子要倒腾无数遍。比喻心思重重，痛苦不堪。

因此我心思重重，极为痛苦

居则忽忽若有所亡

〔忽忽〕恍恍惚惚，心思不定的样子。〔亡〕失。

在家时总是恍恍惚惚，好像丢失了什么，

出则不知其所往。

出外时又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

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每想到这桩奇耻大辱，没有一次不是汗流浃背，将衣湿透!

身直为闺閤之臣

〔闺(ｇé)之臣〕宫禁中的臣仆，指宦官。闺，都是宫中小门，代指宫禁。

我现在身为皇宫里的小臣，

宁得自引深藏于岩穴邪

怎么能够自身引退过山居穴处的隐士生活呢?岩穴，指隐居山林的隐士的居处。

故且从俗浮沉，与时俯仰，

所以，我只好随着一般人，跟着时代形势行事。

以通其狂惑

用来抒发自己的悲愤。通，达，这里指抒发。狂惑，指内心悲愤。

今少卿乃教以推贤进士，

如今少卿却教导我推荐贤能之士，

无乃与仆私心剌谬乎?

〔乃〕却。〔剌(là)谬〕违背。

这岂不跟我私下的愿望相违背吗?

今虽欲自雕琢，曼辞以自饰，

〔曼辞〕好听的话。曼，美。

尽管我(也)想打扮自己，用美妙的言辞粉饰自己，

无益于俗，不信，适足取辱耳。

可这对世俗没有好处，不能取信于人，恰恰是只能招致侮辱罢了。

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

〔要之〕总之。

总之，到死的那一天，然后是非才会有个定论。

书不能悉意，略陈固陋。

〔悉意〕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

这封信不能详尽地表达我的意思，(只能)简略地说说一些固塞而鄙陋的想法。

谨再拜。

谨再次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