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有关资料
墨子,中国战国初期思想家,墨家学派的创始人。姓墨名翟,其生卒年月,历史上无确切记载。
近代学者一般认为,墨子生于公元前476年左右,卒于公元前390年左右。墨子出生何地,也有争议。《史记·孟荀列传》说他是“宋之大夫”,《吕氏春秋·当染》高诱注则认为他是鲁国人,也有的说他原为宋国人,后来长期住在鲁国。
墨子自称“今翟上无君上之事,下无耕农之难”,似属当时的“士”阶层。但他又承认自己是“贱人”。他可能当过工匠或小手工业主,具有相当丰富的生产技能。墨子“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长期奔走于各诸侯国之间,宣传他的政治主张。相传他曾止楚攻宋,实施兼爱、非攻的主张。他“南游使卫”,宣讲“畜士”以备守御。又屡游楚国,献书楚惠王。他拒绝楚王赐地而去,晚年到齐国,企图劝止项子牛伐鲁,未成功。越王邀墨子作官,并许以五百里封地。他以“听吾言,用我道”为前往条件,而不计较封地与爵禄,目的是为了实现他的政治抱负和主张。他曾推荐一些门徒到各国去做官,也是为了同样目的。
墨子在政治上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等主张。“兼以易别”是他的社会政治思想的核心,“非攻”是其具体行动纲领。他认为只要大家“兼相爱,交相利”,社会上就没有强凌弱、贵傲贱、智诈愚和各国之间互相攻伐的现象了。他对统治者发动战争带来的祸害以及平常礼俗上的奢侈享乐,都进行了尖锐的揭露和批判。在用人原则上,墨子主张任人唯贤,反对任人唯亲,主张“官无常贵,而民无终贱”。他还主张从天子、诸侯国君到各级正长,都要“选择天下之贤可者”来充当;而人民则要服从君上,做到“一同天下之义”。这些主张反映了小生产者要求参与政权的愿望,在客观上也起了维护封建统治的作用。
《墨子》是中国战国时期墨家学派的著作总集。《汉书·艺文志》记载,《墨子》原有71篇,而流传至今的仅15卷53篇,佚失18篇。学术界一般认为是由墨子的弟子及其后学在不同时期记述编纂而成,反映了前期墨家和后期墨家的思想。
──摘自《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Ⅰ》,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2年版
【译文】
公输盘给楚国制造云梯这种器械,制成后,要拿去攻打宋国。墨子听到这个消息,就从鲁国动身,走了十天十夜,到达郢都,去见公输盘。
公输盘说:“先生有什么指教呢?”
墨子说:“北方有人欺侮我,我想借重您的力量杀掉他。”
公输盘不高兴了。
墨子说:“请让我奉送给您十金。”
公输盘说:“我是讲道义的人,绝不能平白无故杀人。”
墨子站起来,拜了两拜,说:“请让我说几句话。我在北方听说您造了云梯,要拿去攻打宋国。宋国有什么罪呢?楚国有的是土地,缺少的是民众,如今去杀害自己缺少的民众而争夺自己并不缺少的土地,不能说是聪明。宋国并没有罪而要去攻打它,不能说是仁爱。懂得这个道理,却不据理力争,不能说是忠诚。争论而达不到目的,不能说是坚强。自己说讲道义,杀少量人还懂得不合理,却要去杀众多的人,不能说是明白事理。”
公输盘被说服了。
墨子说:“那么,为什么不停止攻宋呢?”
公输盘说:“不能,因为我已经对楚王说过了。”
墨子说:“(您)为什么不介绍我去见楚王呢?”
公输盘说:“好吧。”
墨子见了楚王,说:“现在这里有个人,抛掉自己华丽的车子,看到邻人有破车子便想去偷;抛掉自己的锦绣衣裳,看见邻人有粗布衣服就想去偷;抛掉自己的白米肥肉,看见邻人有糟糠便想去偷。这是什么样的人呢?”
楚王说:“(这个人)一定患了偷窃病了。”
墨子说:“楚国的土地方圆五千里,宋国的土地方圆只有五百里。这就好像华丽的车子和破车子相比。楚国有云梦泽,那里满是犀兕、麋鹿之类,长江、汉水里的鱼、鳖、鼋、鼍多得天下无比,宋国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是个连野鸡、兔子、鲫鱼都没有的地方。这就好像白米肥肉和糟糠相比。楚国有松、梓、、楠、樟这些大树,宋国却没有什么大树。这就好像锦绣衣裳和粗布衣服相比。我认为大王攻打宋国,正和这个害偷窃病的人一样。”
楚王说:“对呀!虽然是这样,但是公输盘给我造好云梯了,(我)一定要打下宋国。”
于是,楚王召见公输盘。墨子解下衣带当作城,用竹片当器械。公输盘一次又一次地设下攻城的方法,墨子一次又一次地挡住了他。公输盘的攻城器械都用尽了,墨子的守城办法还绰绰有余。
公输盘技穷了,但他说:“我知道怎么对付你了,可是我不说。”
墨子也说:“我也知道你要怎么对付我,可是我也不说。”
楚王问这是怎么回事。
墨子说:“公输盘的意思,只不过是想要杀死我。杀了我,宋国就守不住了,就可以攻下了。可是我的学生禽滑厘等三百人,已经拿着我的防守器械,在宋国城上等待楚国来进攻了。即使杀了我,也不能杀尽保卫宋国的人。”
楚王说:“好啦!我不攻打宋国了。”
《公输》通过墨子止楚攻宋的故事,生动地叙述了墨子为实现自己的“非攻”主张,所表现出的艰苦实践和顽强斗争的精神,同时也暴露了公输盘和楚王的阴险狡诈,从而说明只有把道义和实力结合起来,才能迫使侵略者收敛其野心。
在这篇文章里,墨子对战争的性质看得是比较清楚的。他能明确指出楚攻宋之不义,因而他不辞辛劳,长途跋涉赶到楚国都城,以实际行动去制止战争的发生。正因为墨子站在正义一边,所以自始至终,都以主动进攻的姿态向公输盘及其主子楚王进行了无可调和的斗争,而且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当时楚大宋小,楚强宋弱,而且楚攻宋之心蓄谋已久,要想制止这场战争的发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然而墨子终于制止了这场战争。这固然同墨子的机智善辩颇有关系,但更重要的却在于他能够针对敌方的要害展开攻势。首先,他从道义上击败敌人。墨子至楚后,公输盘问他为何而来,他说:“北方有侮臣者,愿借子杀之。”先是使得公输盘“不说(悦)”,继而逼出“吾义固不杀人。”但公输盘只知道杀一人谓之不义,却不知兴师攻宋杀更多的人,是更大的不义。所以墨子接着指出:“义不杀少而杀众,不可谓知类。”把公输盘说得哑口无言。在十分狼狈的情况下,公输盘不得不把责任转嫁到楚王身上。墨子见楚王,同样采取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办法,从道义上谴责楚攻宋之不义。他以富人盗窃穷人为喻,问楚王“此为何若人”?使楚王承认并说出此人“必为有窃疾矣”。既然承认这种人“有窃疾”,那么楚以富有之国而攻伐贫穷之宋,正“为与此同类”。在墨子强有力的论据面前,楚王也不得不诺诺称是。公输盘的“义不杀少而杀众”和楚王以富窃贫,在道义上都是站不住的,因而他们理屈词穷,弄得尴尬不堪。但是公输盘和楚王决不因在道义上的失败而放弃侵宋之心,公输盘把责任推到楚王身上,楚王又把责任转嫁到公输盘身上的事实,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从而说明对于强大而又顽固之敌,只是在道义上攻破它还是远远不够的,与此同时,还必须在实力上同敌人较量,并压倒它,才有可能迫使侵略者放弃勃勃野心。墨子意识到了这一点。因而他“解带为城,以牒为械。公输盘九设攻城之机变。子墨子九距之。公输盘之攻械尽,子墨子之守圉有余”。这虽然还只是停留于近乎纸上谈兵,然而却是一次战术上的较量,在较量中大大灭了公输盘仗恃云梯之械攻宋的嚣张气焰。公输盘虽被挫败,但侵宋之心仍然不死。直到墨子说出即使把“我”杀掉,“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之时,在实力的对抗之下,才使公输盘和楚王死了攻宋之心。
这场斗争表明,面对大国的不义之战,要敢于斗争。一方面要从道义上揭露其不义,使他们在舆论上威风扫地;另一方面,要从实力上作好充分准备,使他们的侵略野心无法得逞。这个道理,不仅在历史上是行之有效的,而且在今天也不无借鉴意义。
从写作特点来看,本文又是通过曲折生动的故事,围绕矛盾冲突来阐明道理,突现人物的。当墨子到楚国见到公输盘,经过道义上的一番谴责之后,公输盘“服”了。既然“服”了,将意味着矛盾得以解决。其实不然。当墨子指出:你既然“服”了,何以不停止攻宋呢?这么一问,公输盘却把责任转嫁于楚王。这既说明他口服而心不服的真相,又引出了与楚王的新矛盾。为解决这一矛盾,墨子又去见楚王,从道义上把楚王驳得体无完肤,致使楚王称“善”。楚王既然称“善”,看来矛盾该是解决了。其实不然。楚王同公输盘一样,只不过是耍了个花招罢了。他在称“善”之后用“虽然”二字一转,又把责任推到公输盘身上,说什么“公输盘为我为云梯,必取宋”。这样一来,矛盾就更加复杂化了。又是与楚王的矛盾,又是与公输盘的矛盾,二者错综交织在一起。面对这样顽固而又狡诈的敌人,如果还采取先前那种从道义上揭露的办法对付他们,显然是不能奏效的。那么究竟怎样解决这一矛盾,既是摆在墨子面前的一个十分艰巨的课题,也是读者想要急切知道的。出自墨子的机智多谋,来了个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既然楚王和公输盘都仗恃云梯这一攻城之械来攻宋,就需要把云梯这个迷信予以彻底摧毁。于是墨子便在战术上与公输盘来一次较量。较量的结果,公输盘彻底失败,屈服了。如是,矛盾该解决了。然而,矛盾非但没有解决,且向纵深发展。公输盘在黔驴技穷的情况下,竟想下毒手把墨子这个劲敌杀掉,妄图扫清攻宋道路上的障碍。但是这一阴谋非但未能得逞,反被墨子一眼看穿,进而一针见血地当面揭露了公输盘的卑劣行径,并严正告诉他们:“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已持臣守圉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虽杀臣,不能绝也。”在实力的对比和威慑之下,才迫使楚王不得不最后说出“善哉!吾请无攻宋矣”的话来。至此,矛盾才得以解决。试看故事是多么曲折生动!矛盾冲突犹如波浪起伏,滚滚向前推进。
再者,作者还善于运用比喻,进行层层推理。墨子见公输盘和楚王,都不是直陈其事,开宗明义,而是先作比喻,然后进行逻辑推理,使之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这就大大增强了说服力,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而尤为突出者,是作者运用比喻之妙。诸如墨子见到公输盘后,公输盘问他有何见教,他并不正面直答来意,而说:“北方有侮臣者,愿借子杀之。”他把问题说得十分严重,意在一下子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这件事上,迫使对方对这件事立即表示态度,说出意见,亦即使对方说出自己要他说出的话来。可是公输盘偏偏不说,只是表示不高兴。公输盘不说,当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于是只好再来个火上加油,“请献十金”。这意味着要拿金钱贿赂收买他,让他去干杀人的勾当。这下子公输盘可沉不住气了,便脱口说出“吾义固不杀人”。墨子之所以使他不高兴,继而又激怒他,无非是让他说出这句话来,然后再予以批驳。墨子见楚王,则是另一番气象。一开头就作比说:“今有人于此”如此这般。他不用“倘若”“假如”等假设字样,好像是讲一件实实在在的事,使对方不致发生错觉,能够听得进去,然后让对方说出自己要他说出的话来。墨子连用了三个比喻,然后问楚王:“此为何若人?”楚王很痛快地回答说:“必为有窃疾矣。”既然回答得痛快,那就毫无必要再用激将的办法进一步逼问了。但读者完全可以想像,假如楚王也像公输盘那样吞吞吐吐的话,墨子将会用别的办法使他说出自己要他说的话的。可见,墨子是根据不同对象的表现,而采用不同的方式方法。总之,要他们说话,要他们说出自己想要他们说的话。不说话,不行;说了话,达不到自己的目的也不作罢。只要他们说了话,事情就好办了,就可以抓其把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了。墨子就是用这种引鱼上钩、先发制人的办法,进行说理的,自始至终都以主动进攻的姿态出现,使对方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文章之所以富有逻辑性和说服力,又是同这种说理的方法密不可分的。
──选自《古代散文名作欣赏》,青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