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笔记:柳柳州之永州(柳宗元)
引子
在一本书上读到以下介绍——
“永州,古称零陵,缘名于舜帝,建制于西汉。属吴楚故地,汉唐名郡,历史文化悠久,山水风光秀丽,宋陆游曾留下“画图曾识零陵郡,今日方知画不尽”的千古绝唱。
零陵位于湖南西南部的潇水、湘江汇合处,历有锦绣潇湘的美誉。在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有永州浯溪摩崖石刻和九嶷山两个著名风景名胜区。至今保存有舜帝南巡驾崩九嶷的舜陵、祭祀舜帝和孔子的舜庙、文庙,有纪念谪居永州十年的唐代思想家、文学家柳宗元的柳子庙,唐代狂草书法家怀素蕉叶练字的绿天庵,宋代理学家周敦颐早年就读的濂溪祠等。历代先哲文豪司马迁、李白、杜甫、李商隐、元结、颜真卿、欧阳修、寇准、朱熹、徐霞客等仰慕游览零陵,留下大量诗文和摩崖题刻。浯溪摩崖碑林集我国历代书法碑刻之大成,成为闻名于世的石刻史诗。”
柳柳州之永州
到永州的那天是春节假期里难得的晴天,阳光灿烂,蓝天白云。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踏上这片土地,在我印象里,永州,好遥远的。更不知千年前,有一人曾落魄于此十年之久。
柳宗元(公元773~819年),字子厚,河东人氏。21岁中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郎。公元805年,因参予二王的政治革新集团失败,柳宗元被贬永州司马。直到公元815年,被召回长安,兴致勃勃回程中却被改贬为柳州刺史,四年后即病逝于柳州。因在柳州推行仁政,人称柳柳州。在永州的十年中,柳宗元踏遍了这里的山山水水,广泛接触当地民众,开阔了视野,他的许多思想都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并有许多著名作品流传于世。
零陵古迹首推柳子庙,柳子庙在湘江对岸。午后,秋的朋友簸箕带着我们从浮桥上走过去,穿过迎面而来的桥洞,石阶上面,鲜艳亮丽的风筝挂在古老破旧的木质小店大门上,迎风渲染着春天的气息。
这是一条古老的小街,青石板路,名曰柳子街。保护得不好,不少古房正在拆除中,留着杂乱的残迹,现代样式的民居与古色古香的民居间杂而存。心下甚为遗憾!
行得不远,路边闪出一扇紧闭的红漆大门,门两边是镌刻入墙的门联:诗经继世长,忠厚传家久。横披:中庸平和。还涂着黑色的漆,十分正式,较之纸质的门联,颇有大家风范,有点家训的意思。猜想是哪个达官显贵的旧居吧,也许还有着小姐公子的故事?还没来得及美滋滋联想一番,簸箕告诉我们那是一个天主教堂,他夫人的外婆就常来此祷告。那么是何时何人为何如何使之成为教堂的呢?可惜无法探知其中就里了。
柳子庙座落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临着宽敞的广场,远远地便看见依山而建的层层黑瓦,高翘檐角,雕梁画栋的,气势恢弘。该庙创建之日可追溯到北宋仁宗至和年间,此后经历了几番重建修整。庙内存有历代石刻碑记甚多,其中著名的有明·严嵩碑(《寻愚溪谒柳子庙》),苏轼荔子碑。唐穆宗长庆二年(公元822年),柳州人民在罗池兴建庙宇纪念柳宗元。庙建成后,韩愈写下《柳州罗池庙碑》。刻在荔子碑上的这首诗本是附在碑文之后,作为祭祀时迎神送神的唱词。因首句为“荔子丹兮蕉黄”,故称“荔子碑”。两百年后,北宋苏轼书此诗文,至南宋柳子庙摹刻此碑。因韩愈撰,苏轼书,加上柳宗元的德政,称为三绝。
庙中游客甚少,门可罗雀,分外清净,容我们慢慢逡巡,逐块研读。终于在后院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读到“重修柳司马祠记”碑文,于那正渐渐消逝的字符间蓦然发现“嘉靖……永州府……川西蜀山刘养仕书”,如获至宝,洋洋得意曰:呵呵,你们知府是我们蜀人也~~~引得秋和簸箕也大大激赏一番前辈老乡拯救文化之举。
不到柳子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捕蛇者说》、《小石潭记》、《江雪》都是在永州写成;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著名的永州八景即是出自包括《小石潭记》在内的“永州八记“;我更无法猜想因为柳宗元贬永州,由此开启湖湘文明。且不言此后文人骚客慕名寻访纷至沓来,单言彼时:“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凡经其门,必为名士”,学习之风甚行,可见一斑。在柳宗元陈列馆里,我读到了如下数据:在我国整个科举考试中,湖南省中状元12名,其中永州三名,占25%;从唐初到清光绪九年,湖南共考取进士2305人,永州为486人,占四分之一;唐湖南共有进士25人,其中永州9人,占30%。惊人的数据!在此,名人效应,善莫大焉!
从柳子庙出来,三人都被这文化底蕴震撼了。簸箕虽在零陵供职,却是第一次到此。秋则不断叹曰当年为何无人告知《江雪》就描写永州风光呢?少了多少对故乡的认知!师者,虽传道授业解惑,亦不自知也~~~
门前有桥,名柳子桥;桥下有溪,清清如许,有窈窕女子于溪边浣衣。猜想这便是当年柳宗元结舍而居的愚溪吧。
从柳子庙到朝阳岩,我们一路寻访而来,希翼能够拜访到那著名的小石潭。好几次,在一些茂密的竹林下,我们以为找到了,却无法确知。但我终究不忍心接受曾经孕育清冽泉水的石潭便是千年沧桑后干涸的凹地,宁可让那石潭仅仅存于脑海存于想象里了。“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
朝阳岩因为唐代著名诗人元结知道州乘舟经此地,甚爱,题诗而闻名。因其岩向东而得名。我们没有上到岩上亭中,仅仅在亭下江边逗留。
对岸便是零陵县城,上游天津渡大桥雄踞江上,远山黛黛。极目楚天舒。这里便是那古老的《江雪》描述的景致所在。
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这是何等的孤?那时,才高八斗的柳宗元失意到此偏远蛮荒之地,该如何失落激愤难耐?!猜想该是永州淳朴的民风,入画的自然风光,渐渐让他豁然开朗的吧。
而此时,千年之后,公元2003年2月9日,这里仍然如此闲适,仿如千年前自给自足的年代。一条湘江,将此地保留给了传统文化,把现代的喧嚣留在了对岸。也许应该感谢在当今已落魄的永州,不太知名的永州,没有蜂拥的外来者的骚扰,没有浓妆艳抹的人造景致,没有打着休闲招牌刻意迎合游客的酒吧客栈,而是让这些古老随性地与当地人民一同生活着,代代传承,自自然然,我喜欢。且不说那柳子桥上随意搭着的褥子,柳子庙前台阶上整齐列着的各色盛满草药的木匣,无人看守,自在地晒着太阳,不说那江边桥洞上候着的磨刀磨剪子理发的传统工匠们,也不说那湘江边树荫下散落的桌前,居民们围桌而牌局,单是听簸箕描述一个月以前突降大雪,在此嬉戏的快乐,已经足够让人羡慕有机会重温《江雪》,聆听来自千年前的心声。
对岸江边一些古老的黑瓦吊脚楼,在远处高楼大厦的包围下显得何等地孤!在我看来,那里最能真实再现古风古韵,让人缅怀这里沉甸甸的文化,不致遗忘,应该好好保护。可是,簸箕告诉我们很快它们都要被拆掉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由连连追问。残酷的事实竟是每年洪水来临都会淹至楼中,人民渴望过上安定生活的企盼,政府渴望为人民作实事的心愿,让我无言以对。
究竟该如何保留这些古老的东西?该不该让那些特色的民居被毫无特色的放之中国皆准的平顶农村标准楼盘替代?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只是在乘舟渡过湘江回到县城这边,踏上这即将被拆掉的小街时,回头看着清清江水中泊着的不系之舟,江中筏子上栖息的鸬鹚,想:这些景致是不是还能随性地与当地人民一同生活着,代代传承,自自然然?永远到底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