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吟诗──一个最可怜的场面
一个经常无法吃饱的小乞丐,突然有一天,有人施舍给了一个鸡腿,那狼吞虎咽的场景和津津有味的感觉是更加能够反映出小乞丐的可怜和饥饿,又象贾雨村这样落魄到葫芦庙中的老光棍,忽然能够得到娇杏的回首识英雄,更加能够体现出他心里对美女和爱情的渴求。香菱吟诗──也恰恰能够体现出了这种“蝉噪林愈静”效果。
香菱可以说是红楼梦中最可怜的人了,原名英莲(应怜)就说明了这一点,她在万家团圆的元宵节下被拐子拐走,落到呆霸王手里还不算,最后又到狮子吼──夏金桂的魔掌下,身份地位从本来是大家闺秀“主”变为人家的“仆”,她甚至连自己的名字的权利都没有,命运简直要把人世间的不幸似乎要一下子都降落到她的身上一样,真是“平生遭际实堪伤”啊!
现在人人都在呼唤人权,香菱则是最需要人权的,她连最根本的生命权甚至名字的权利都没有,这个权利本来是需要政府来给予保障的,可是,碰到象贾雨村这样削尖脑袋往官场钻营的贪官,置公理和私情于不顾,昧着良心判案,真是害苦香菱。
在香菱的黑暗人生中,零零星星地也出现几次光明,第一次光明是她出生在一个很不错的家庭,甄士隐家也算是个“乡宦望族”,但是没过两年就被元宵节的社火花灯消灭得一干二净,第二次光明就是遇见冯渊,见到香菱后“立意买来作妾,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也不再娶第二个了”,本来香菱的生命中看到了一点曙光,可惜很快又被其夫豢养的这只中山狼──贾雨村泼灭,料想当年如果甄士隐不资助雨村,不给他机会腾达,恐怕也不会有香菱的这次命运,而最后这一次光明就是香菱有幸到大观院的吟诗。
沦落到那“珍珠如土金私铁”的薛家,人家是把金当成铁用的,而对于贫苦人家,金是生活度日用的,同样。人家当成了消遣的写诗,而香菱则当成了幸福,相比之下更觉可怜、可叹。
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再倒霉的人也有三天好运,香菱当然也不例外,香菱吟诗是她一生中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在那段时间中,香菱不但有幸摆脱了“呆霸王”阴影和宝姐姐来到她一直向往的大观院,而且还有旷世才女林黛玉教她写诗,那真是既得了“陇”,也得了“蜀”啊,如果能让香菱在大观院久住并自由吟诗,那她就好象得了“全天下”一样。看着书中描写香菱学诗时和林妹妹说的话语中充满的喜悦和满足,看着她在吟诗时表现出来的痴迷和自我陶醉,甚至“梦中作诗说梦话”,不知怎的,我感觉:在吟诗的时候,香菱越是觉得幸福,我就越觉得她可怜。正如她在写的“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她越是“助兴常思玩”,我就越是感觉到她可怜得“不忍观”,真是“香菱助兴常思玩,读者添愁不忍观”啊!在残酷地打人的时候,一直狠狠地打是不太痛苦的,打一下略微地停一回再打,会让人感觉更疼,也真的佩服曹雪芹,如果没有吟诗令香菱倍感幸福的场面,是反衬不出香菱的那些更不幸的,真是“蝉噪林愈静”的写作手法和境界啊!人人都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这四种,香菱一样也不占,惟独让她感到快乐的竟然是吟诗,那可是相当于现在学生的学习呀,想起来现在那些条件优厚,在老师和家长的知道下还不愿意上进和厌学的学生,真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别人也在吟诗,林妹妹、宝姐姐、史湘云都在吟诗,但与香菱的吟诗又是何等的炯异,她们搞的什么海棠诗舍、菊花诗舍,人家写诗其实都是在发泄自己的私愤、哀怨,宣泄自己的感情和富贵人家的闲人消遣用的,而她却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享受。别人的诗中也有愁,但是她们的愁都是仅仅存在于“诗”中,就象我们现在所知道的世界上还有战争、讥饿一样,那都是电视上、报纸上的事情,无论她们在诗中把自己说的多么痛苦,多么“风刀霜剑严相逼”,多么不幸,多么不满足,都可以用“不知人间疾苦”来形容她们的,真正的痛苦──象香菱一样所承受的痛苦距离她们太远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她们的生活中是充满了阳光、鲜花、长辈的关爱、穷人的羡慕、仆人的伏侍,即使有阴影也只不过是一些强说愁的少女情怀。
如果那些吟诗取乐的公子、小姐真能设身处地地想想香菱的遭遇、对比香菱的命运,林黛玉就不会感到“愁绪满怀无释处”和发出“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的牢骚,贾宝玉也不会在“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薛宝钗也不会“怅望西风抱闷思”,也不会抱怨没有人可怜自己的“黄花病”,湘云也不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感慨“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探春也不会面对柳絮而说“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因为她们都明白香菱的命运才真正是处于“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之中呀!甚至连“花魂鸟魂”“柳丝榆荚”的命运都比不上啊!
其实本来香菱的出身是不错的,“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荷花是何等纯洁和高贵,“根并荷花”说明她的来源是相当高贵的,她甚至是有佛缘的,2、3岁时就有僧人要舍她出家,并准确地预言出她的命运:
惯养娇生笑你痴,
菱花空对雪澌澌。
好防佳节元宵后,
便是烟消火灭时。
如果当时,士隐肯舍香菱出家,那么就没有她以后的悲惨命运,就可以很顺利地回归净土──太虚幻境,这是她命运的最佳方案,但最终还是没走这条路,造成了她千古痛惜的悲惨人生,甚至连同时奴隶的周瑞家的都对香菱叹息伤感。
可怜啊,莫过于香菱!她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香菱吟诗就象一道短暂的强光一下字把她的生活照亮一样,但是这强光却同时又恍到了她的眼上,使她在这道强光过后感觉更加黑暗、更加痛苦,让我们感觉她更加可怜。
暑假期间,我也在大街上看到象香菱年纪大小的学生脖子上挂一个牌子站在上面写着家庭困难乞求路人资助上学的很可怜的语言,她们的愿望是只要能够拿起书本走进课堂就已经感觉无比幸福了。朋友们,如果现实的生活中有象香菱一样悲惨命运的人,就让我们呼唤起我们的同情和爱心,真心地祝福他们一生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