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修文的人生
1904年6月,96位年轻姑娘从瑞得克利夫大学毕业了。她们身穿长袍,戴着黑色的帽子,神情庄严,略微有些激动。她们缓缓地经过走廊走向她们的座椅。提到瑞得克利夫这座专为妇女办的高等学府就会让人联想到驰名世界的哈佛大学。因此,从这所有名的学府毕业被认为是一种很高的荣誉。毕业典礼那天也是这些女孩子和她们父母、亲友们十分荣耀的日子。这天下午,毕业生的父母和亲属都对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感到惊奇。她高高的个儿,神态庄严、气质高雅,走在一位稍矮些的,穿一件黑色衣裙,但没戴帽子的女士身旁。
大家都认识这个高个的姑娘就是海伦·艾德玛·凯勒。她是第一位获得大学毕业证书的又聋又瞎的残疾人。“可她旁边那位女士是谁?”有人在压低声音询问。
而回答都是一样的:“我不知道。”“她一定是位好心人。”
这位身着黑色长裙的女士名叫安尼·修文。自从17年前她走进海伦·凯勒黑暗又孤独的世界,把光明、知识和爱带给她,海伦·凯勒总是喊她“老师”。爱是安妮·修文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视的一种情感。
安妮·修文一家是在1860年移居美国的。她的家庭渴望由此而摆脱贫穷,但不久就发现他们只是从一个穷地方搬到了另一个穷地方。在他们寄予了全部厚望的马萨诸塞州,并没有得到曾梦想过的温暖、舒适、丰足的食物和良好的居住条件,陪伴他们的只有严寒的冬季,艰辛的日子,短缺的食物以及阴暗潮湿的陋室。更糟糕的是安妮3岁那年染上了一种疾病。医生诊断为“结膜炎”,这是一种在贫民区迅速传播的传染病。
安妮并不是修文一家唯一的染病者。她的母亲死于肺结核,她的小弟弟杰米,也因疾病而致残。母亲逝去后,安妮的父亲请求他的亲属帮他抚养安妮、杰米和还在襁褓中的玛丽。
没人愿意领养安妮,因为她的脾气太坏了。除此之外,她的眼睛非但没有好起来,反而越来越糟了,约翰·修文家庭愿意领养婴儿和患病的杰米,但很勉强地收留下安妮。
不管他们的意愿有多么好,修文家实在养不起两个身患残疾的孩子。他们决定把姐弟俩送到马萨诸塞州的救济院去。
“把这个男孩送到男病房,女孩送到女病房。”一位救济院的主管吩咐道。
杰米恐怖地哭叫着扑到姐姐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喊着:“不,不,我不。”
“不!”安妮也尖叫着,“他是我弟弟,我们得呆在一起,决不能分开。”
那个男人被安妮的尖叫声和小男孩的哭闹声吵得不耐烦了,最后同意了“他可以和你呆在女病房。”随后又补充道:“但他得围上条裙子。”
安妮泣不成声地说:“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只求你让我们在一起,我们会听话的。”
救济院的管理人员无法割断这种手足之情,只好让姐弟俩住在一起。杰米的病情日渐严重,不久就死了。杰米死后,救济院只剩下安妮一个小孩生活在众多孤寡老人们中间。
作为救济院唯一的孩子,安妮在这个奇特的老年人世界里渐渐长大。她越来越孤独,视力也越来越弱了。同病房的老妇人知道安妮就要瞎了,抚摸着她的头说,“可怜的小东西,如果你要失明了,你就什么也学不到了。”
听到老妇人叫她可怜的小东西,安妮从床上滚下来哭喊道:“我不呆在这儿。”她想:“我得逃出去。”但谁会来照顾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呢?何况她又是个瞎子。她知道她可以去盲童学校,但怎样才能去上这样的学校呢?她问自己。
有一天,一个参观团来到救济院。他们到各病房巡视,查看生活条件和设施。
当他们经过安妮的床时,她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这些模模糊糊的灰色人影。突然,灰色人影从她身边移走了,他们离开了病房。
安妮开始尖声喊叫。
众人一惊,一个男人回过身来看是谁发出的声音。他们看见安妮磕磕绊绊地摸索着向他们走来。她的小手在空气中抓舞着,当她走到灰色人影跟前,哭着说:“我想去上学!我想去上学!”“你在这儿多久了?”一个声音问。”
“我不知道。”安妮呜咽着。
“有三年了。”旁边有人回答。
“我想去盲童学校。”安妮轻声地重复着。
“可怜的小东西。”有人说。
再往后,安妮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灰色的人影消失了,她又陷入了孤独。她很害怕,“也许有一天,”她想“他们会把我带走,就像带走杰米那样。”从那以后的几个晚上,她都是哭着入睡的。
几天之后,女病房突然喧闹起来。“安妮在哪儿?”有人问,“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她就要离开这里去上学了。”
安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离开!离开救济院,去学校!一位妇女激动地说:“参观团的一位先生在这儿,他决定帮助你,你要去波士顿的波莱克斯学校读书了,那是一座盲童学校。”
1880年10月3日,安妮·修文开始了她的学习生涯。
波莱克斯学校似乎是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在那儿,她发现了学习的奇妙。她学习用她的手指和嘴唇阅读,学习盲人书写的一整套方法,学习怎样拼写,怎样加减。她在尽她的全力孜孜不倦在学习着。
紧接着又一个奇迹出现了。
“我认为我们可以为你的眼眼做点什么,安妮。”有一天,医生对她说,“你需要进行两次手术。你的视力不好,但你应该能够重见光明。”
最后一次手术之后,躺在医院的床上,安妮害怕了。她知道当纱布绷带拿下去,她将能看见一些灰色的形状。
这一天终于来了,剪呀、剪呀,纱布被剪开了,一层层白色的纱布被轻轻移开了。安妮微微闭着眼睛呆了会儿,然后,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期待着眼前出现的灰色形状。
呵,明亮的光线!比以往所看见的任何东西都要明亮。一束光线从窗子里照射进来。
“我看见窗户了,”她激动地叫道:“外面有树,还有河流,我能看见它们了,我能看见这一切了。”
安妮能见到这些事物了,但还不是十分清晰,就如同隔着一玻璃杯水,但她毕竟能够看见了。
转眼两年过去了,看到了那么多新鲜事物,学到了那么多知识,做了那么多事情。转眼之间,安妮不再是个小女孩了,她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不久就要离开波莱克斯学校了。但一个半盲的姑娘靠什么维生呢?当然,她可以去洗盘子,擦地板,但怎样才能运用所受到的良好的教育呢?难道命中注定她一生都是毫无用处的吗?安妮在她朋友的一所海滨寓所里度过了离校前的最后一个夏天。在那儿,她收到了校长安格诺斯先生的一封来信。
他在信中询问安妮是否对去阿拉巴马照顾一个盲女孩感兴趣,是否愿意试着做这孩子的家庭教师。
“我听说她是一个7岁的女孩,名叫海伦·凯勒,是个相当任性的孩子。她总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父母也总是迁就她,觉得对不起她。”安格诺斯先生提醒她。
安妮读罢信后露出了微笑。她记得她7岁时也相当惹人讨厌,但她也清晰地记得她那时是多么孤独。
“她像我所认识的人一样健全。”安妮对自己说,“海伦·凯勒需要什么呢?是一点正确的训导和无限的爱与关怀。”
1887年3月3日,她抵达了阿拉巴马。安妮·修文受到了凯勒夫人的热情欢迎。“感谢上帝!终于有人来帮助我可怜的小东西了。”凯勒夫人说。
安妮听她这样讲后立刻回转身来,脸色骤变:“今后不要让任何人再叫她可怜的小东西了。”
安妮心想,打开海伦·凯勒思维的阀门是一件艰苦的工作。但在她与学生开始之前,她不得不学会和她父母相处。
“很快我就认定和海伦在这个家中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安妮在信中告诉安格诺斯先生,她和海伦要住到小花园的一所房子里,那儿离她父母的住房约有120多米。“我们曾发生过一回激烈的扭打,持续了有近两个钟头,但毕竟我力气大些,我制服了她。”
与此同时,安妮开始一步步教海伦拼字母。她用手指把着海伦的手认字母。安妮也教会了海伦怎样摹仿她,怎样拼写单词。当然了,海伦是不知道安妮把着她的手指摸字母的含义,也不明白是字母构成了单词,而单词又是有意义的。在她看来那只不过是一种游戏。因此她经常把两个单词搞混。她能拼出“杯子”与“牛奶”是m-u-g和m-i-l-k,可她脑海中认为这两个单词意味着同一种东西,那就是“喝”。安妮始终无法让她区分这两种意思,这一直持续到1887年4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
“这天早晨,海伦正在洗漱,”安妮写道,“我偶然想到教会她‘水’这个新单词可能会让她区分‘杯子’与‘牛奶’的不同。我们来到水房,我让海伦拿着杯子在水管下着,我压动水泵,清凉的水涌流出来,注满了杯子。我开始在她的另一只空着的手上拼‘水’的单词‘w-a-t-e-r’,这个单词与清洌洌的水在她手上流淌的感觉是那么紧密关,她看起来感到十分吃惊。”
海伦惊呆了,杯子从手中滑落下来。她一下子扑到安妮的怀里,用力捧着她的手。安妮又为她拼了一遍‘水’的单词。小女孩笑了,跌坐在地上,用拳头重重地敲击地面,然后把手举给她的老师,安妮又拼了个新的单词。再接下来是水管、格子架。最后,海伦指着安妮,安妮在她的手上拼着“老师”,海伦重复着“老──师”。
单词游戏从此宣告结束了。
“海伦,你终于明白了,你终于明白了。”安妮淌下了激动的泪水。
海伦·凯勒生平第一次不再孤独地沉缅于黑暗的世界中了,此刻,没有人比安妮更高兴了。
当安妮·修文引导海伦·凯勒把思维向世界敞开之时,海伦·凯勒向世界证明了,在通向成功之路上,敏锐、智慧和探索精神是她认识世界的工具,也证明了残疾人的潜能。海伦·凯勒的作品和讲座,给了美国甚至全世界一种新的启示,世界亦给予她最崇高荣誉来将励她的成功。
在接受这些荣誉时,海伦·凯勒总是想到这一切荣誉都来自另一个人──安妮·修文,她才是无愧于这一荣誉的。
“我感到我的一切与她是密不可分的,”海伦说,“我生活的每一步是踩着她的足迹前时的。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也是属于她的。如果不是她用活生生的触摸唤醒我,我是不会有今天的成功,希望以及喜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