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动作大学问

刘墉

有位美国朋友到韩国谈生意，我问他访韩的感想，他毫不考虑地讲：

“韩国男人不尊重女性!”

我说：“你不过停留三天，怎么看得出来?你接触了很多韩国的妇女吗?”

“几乎一个也没有接触，但是从韩国男人上厕所，就能得到证明!”他说，“有好几个韩国客户，到我旅馆房间来谈生意，上厕所小便时，居然都没有掀起马桶坐垫，就让尿液滴在上面，表示他们没有掀的习惯，更显示了他们对女性的不在意，不关心，这就是不尊重!”

一位美国教授在旧历年时请中国学生聚餐，第二天对我说：

“虽然我没去过东方，但是由这些学生身上，也可以猜到几分，譬如大陆的民生工业恐怕并不怎么好!”

“何以见得呢?”

“我发现一个特殊的现象，大陆留学生关水龙头和瓶罐，不知干嘛用那么大的劲儿。而且有个学生居然把我料理台上的每个插头都拔了下来，说是这样安全!”美国教授说，“我想了半天，想通了!在大陆，水龙头一定容易漏水，表示里面的橡皮不是容易坏，就是坏了不好换。瓶子里的软垫也必然材料不佳，非用力就会透气。至于拔插头，更显示了他们的电器容易出问题，否则时时在用的东西，何必插上拔下呢?”

“那么由香港的留学生身上，你感觉到什么?”

“我想香港的人口密度一定很高!”

“不错!可是你怎么猜到的呢?”

“大凡人挤人的地方，由于吵闹，声量不得不大，香港留学生说话声量不小，可见地窄人稠!”美国教授说，“这跟纺织厂工人说话声音较大，是同样的道理，不是他们故意，而是自然的表现。”

他的这番话，使我想起自己初到美国，好几次朋友开车送我，当我下车回头挥手致谢时，都看见对方异样的眼神。直到有一天，朋友忍不住地问：“你关车门都是那么重吗?我还以为你不高兴呢!”

我才惊觉自己无意间的举动，居然会引起别人那么大的误会。问题是，从小坐车，总见大人把车门重重地关上，还用力推一推，甚至把门锁也按下去。自己也曾遭遇车门没关好，而在转弯时打开的惊险情况。几十年下来，对车门不要说是不信任了，甚至有些恐惧感，怎能怪我关车门的动作重呢。

谈到车门，还有一位美国朋友对我说：“我相信东方男士是很少为女士关车门的，因为我好几次为东方女孩子关门时，正巧她们也伸手拉门，结果我一推门，就戳痛了她们的手指。所以现在我为她关门时，一定先叮咛一声：‘我为你关车门喽!’”

这也使我记起，有一次到佛罗里达度假，旅馆电梯里，一对老夫妇对着我笑：“你一定是从纽约来的!”

“是啊!你们怎么知道?”

“因为你一进电梯，就背靠着墙，还把钥匙早早就握在了手中，连开门对匙孔的样子都摆出来了!”老先生挥了挥手，“看!我也是纽约客。”原来他也早把钥匙拿在手中。这种尽量减少在门前摸索的时间，以免被抢劫的习惯，居然同时反映到我们的身上!

西方人对小动作的敏感，有时候甚至让人精神紧张。当你跟他聊天时，千万别看手表，否则他八成立刻起身告辞。甚至我有一回谈得正高兴，觉得领子后面有头发掉进去，而摸了摸后颈，对方也立刻说要走。

“急什么?”我问。

“是怕你急!”他说，“我看你摸脖子后面，照行为语言来说，那是疲倦和不耐烦的下意识动作，所以我得走了!”

当然中国人也有讲究的地方，譬如当我刚开始交女朋友的时候，我的母亲就说：

“由坐的样子和拣地上东西的动作，都看得出家教。男孩子张着双腿坐，女孩子靠拢着双膝坐;男人弯腰拣东西，女人蹲下来捡，而且蹲时都并拢着膝盖。那是习惯，装不出的。”

我母亲是老派人物，不知她说的今天还适不适用，但老人家另一段话，学问可大极了。

“如果一个女孩子跟你去吃西餐，点了‘全餐’，起初上来的开胃菜、面包、汤、沙拉，她全吃光了，等到后面的主菜和甜点，已经撑不下去，你可别怪她。她绝不是浪费，只是不会点西餐，甚至可能没吃过‘全餐’。但你要是那天遇见一位小姐点了全餐，而后从头到尾，每道菜只碰一点点，可就得小心了。那是真浪费，只怕你将来养不起!”

她还说：“以前土匪绑了人，弄不清肉票的家境，就端盘鱼过去，偷偷看那被绑的，是从鱼头开始吃，还是从鱼身上肉多的地方下箸。要是前者，就多要赎金，所以你要是会看，从吃鱼头、嗑瓜子、吃翻毛月饼和啃鸡翅膀，都看得出一个人的生活经验。对于自己的吃相，真是不得不当心!”

1.文章标题为“小动作大学问”，文中叙述了若干由“小动作”看出“大学问”的例子，试把这些“大学问”用简练的语言概括出来。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文末谈到母亲的经验，有何作用?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文中各个看似全无关系的故事，是怎样统摄起来的?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4.仔细阅读全文，说一说画线段在文中起什么作用。

答：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小动作大学问》参考答案

1.①韩国男人不尊重女性。②大陆的民生工业落后。③香港的人口密度高。④东方人关车门重，男士很少为女士关车门。⑤纽约人进家门前提防抢劫。⑥中国人由坐姿、吃菜等看家教、家境。

2.“母亲的经验”使文意更进了一层，深化了主题，让我们联想到如何看人识人以及自己如何做人。

3.文中各个看似全无关系的故事，都由“小动作大学问”这一线索串联起来，都是围绕这条线索展开的。

4.过渡(承上启下)，由西方人看东方人过渡到“我”的经历、体验及从母亲那里听到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