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青春:我的语文老师记录
从小学到大学,我当了十多年的语文课代表,我想说说我的语文老师们。
小学
1982年,我六岁开始发蒙,语文老师是一位衣着素净的妇女,喜欢给我们布置大量的重复性抄写作业,我最喜欢的上课方式是分角色朗读和作文。我记得自己曾经扮演过一只小羊。有次课堂作文课,我写的作文比大队长的分数还高,她母亲是中文教授,除了家学,怕也有母亲代为捉刀的时候,当时年纪小,我还专门和她讨论这个作文,往她伤口上洒盐。周末放假,老师布置多篇作文,我们不喜欢当高产作家,我们喜欢过家家,好多同学从作文书上抄作文,我不愿这样,常常交不出作业。三年级换了个男老师教语文,他喜欢借中文教授家的金瓶梅看,他除了课文还给我们讲托翁三部曲的名字,我和同学们都记住了。六年级时,我因为家庭原因留下一封遗书并离家出走,回来后,他找我谈过,我像作错了事,避免和他交谈。
初中
初一时的语文教师因为切菜时常切到自己的手指,手指时上随时有一块胶布。
有位男老师代课,阅读课文的声音非常磁性,以致于我们翻到泥人张那页课本,耳边就会回响起他犹如天簌般的声音。
当时我所在的班是全校最烂的班,老师得有钢铁意志才能教下去,曾经让一位古十多岁的男性物理老师泪流满面,声称自己的心在流血。这个烂班出了十几个流氓、一个强奸犯、几个妓女,当然也出了牙医和工程师。初二时换了一位男老师,我喜欢他的坦率,他说:“给你们布置作文的时候,我也写了,我发现自己没有有的同学写得好”。和学生一起写作文的老师恐怕不多,坦然承认自己不如初二学生的老师又有几个?有位女同学在作文里将“去外婆家”误写成“去婆家”,他没有在课堂上嘲笑她,只在错处划了一条红线,打了一个小问号,若在今天他加上一个“:)”符号就更好了。我是有点暗恋他的,教师节将贺卡放在作业里交给他,他回了一张便签作谢。念高中后我仍不时寄卡给他,他偶尔回信。那也许不算是真正的爱,仅是好感。语文老师远远比数学老师容易成为学生暗恋的对象,因为文字永远比数字多情,因为语文老师多半是孩子们的情感启蒙教练。(《男人四十》里就写了两段参差的师生恋,都是恋上语文老师的,连《窗外》也是。)很多年后,我在成都的一辆双层BUS里意外地遇到了我的老师,我有鉴赏力,他已经是副校长。车到站时,我不自觉地就挥手下车,真遗憾没有请他吃顿饭。
高中
高一的时候,我上课常常走神,因为我不知不觉地就开始陷入对男老师下半身的想象,对此,我有很深的罪恶感。高中的男生可以倾巢去看黄色录象,而女生非常封闭。记得日本有部《青春论》讲了这样一个情节:上课时有位男生突然问老师:女人都会叫床吗?教室里静得掉一根针都听得见。那位老师想了想回答他:“有的会大声叫,有的只会哼吟”,然后继续讲课。在这样残酷的青春里,可惜我的语文老师喜欢“绕道行走”,平时他都喜欢炫耀他的夹生普通话为大家朗读课文,遇到“鞠她入口”这一课时,他便让大家自己读,甚至连讲解也不敢了。(可恶!)
高二时的语文老师是个好妈妈,她和我家住同一幢楼,在BUS上遇到常常替我买票。我有一次写《项脊轩志》的读后感,她评价说是一篇成功的文章,但没有为我打分。
高三时换班换老师,语文老师牙根暴露,是退休后反聘回校的老老师,有一定的文学修养,喜欢在讲课时加入我们喜欢的流行歌曲歌词,比如用“像云像雾又像风”来表达自己的复杂心情,用“花的心开在蕊中”来表达含蓄。他会为广播里把“帘卷西风”读成“卷帘西风”而大怒。他给我们比较俞平伯和朱自清笔下的秦淮河,他告诉我们“青楼梦好”的青楼就像今天的KTV有好有坏。他比较班长和我的作文:班长写得平稳优美,而静树同学喜欢独辟蹊径,这在考试里很危险,因为可能有两种结果:非常优秀和极为糟糕。全市的作文比赛,我得了一等奖,他大声点评妙处,同时也难以忍受我将“诚恳”写成“诚垦”。有次模拟考试是将陆游的示儿改写成记叙文,他将我的作文拉出来示众,指出硬伤所在:我将陆游儿子的个数写错了,令我汗颜许久。
大学
大学学的专业是财会与税收,开“经济应用文写作”一课也算语文课,授课的老师是正宗的中文教授,谈得最多是股票,不过也小小地回顾了他的毕业论文,他从诗经《上山采蘼芜》和《孔雀东南飞》里发现她们被休的原因是没能生育,他查过本草,蘼芜是治不孕症的。
没有一个老师为我开过书目,没有一个介绍过穆旦海子,但优秀的作品永远不会因语文老师没有教授而被埋没。然而,假如他们有更高的水准,就会让学生少走很多弯路、少读很多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