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中心别议
多年来,人们都在讨论《师说》的中心论点是什么,一个中心、两个中心、还是多个中心;最近,《中学语文教学》刊发了多位老师的观点,讨论来讨论去,似乎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原因何在?原来读者都上了韩老先生的大当。因为韩先生倚马可待,文不加点,信笔写来,文路杂沓,读来也就不明究里了。难怪我国有名的教材编辑家,学者张中行先生从来就不喜欢《师说》一文,说它写得空无一物(大意)。作为一篇议论文,显然这是有所不宜的。
那么,韩老先生究竟在文中说了些什么呢?我们且将原文的要点整理如下:
1、“古之学者必有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说明古代从师有风尚。
2、(且)“圣人无常师。”孔子曰:“三人行,则必有我师。”“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古人从师有原则。
3、“古之圣人,其出圣人也远矣,犹且从师而问焉;今之众人,其下圣人也亦远矣,而耻学于师。爱其子,择师而教之;于其身也,则耻师焉,惑矣。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者也,非吾所谓传其道、解其惑者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问之,则曰:‘彼与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对当时从师现状的分析,对今人耻于从师之风的评价。
4、“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今其智乃反不能及,其可怪也欤!”“师道之不传也久矣!欲人之无惑也难矣!呜呼!师道之不复可知矣!”“是故圣益圣,愚益愚。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其皆出于此乎?”概叹从师之风之不存,对时人从师与否的评论。
5、“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师的职能、从师的理由、从师的原则。
6、“李氏子蟠,年十七,好古文,六艺经传皆通习之,不拘于时,学于余。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作文缘由。
从上面的关键句中,我们不难看到,全文主要论述了以下几个方面的要点:
1、古之学者必有师,且圣人无常师──主旨:论述古人从师的风尚。
2、今之众人“其下圣人远矣,而耻学于师”──主旨:通过对比论述今人不从师的恶习。
3、君子不及众人──主旨:论述不从师的恶果──其结果远在古之圣人之下。
4、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能也──主旨:正面阐述师的职能、从师的理由、从师的原则。
5、李氏所古道,作师说以贻之──主旨:交代写作文章的原由。
这几个要点很难用一个或两个所谓的“中心”来统摄,“一个中心”,或“两个中心”,乃至“多个中心”说都不符合原文旨意。实际上它们是通过《师说》这个大的话题,由古论今,由远而近,由浅入深,分别阐述了以下几个问题:
1、阐述了古人从师的良好风尚;
2、批判了今不从师的社会风气;
3、弘扬了古人从师的高尚品质;
4、更强调了师道尊严的社会意义(从师);
5、以及如何从师的具体问题(原则与方法);
6、同时附带交代了写作的动机。
文题只是“师说”二字,文意则可谓一箭多雕。很明显,这是一个系列论题,不能简单用一个中心或两个中心乃至多个中心的作法来加以概括。而这个论题又有它深刻的逻辑过程,这个过程显然不能随意切分。它要求我们在阅读时必须完成一个自我加工的过程。
因为作者是一位文章老手,能运用多种办法将想要表达的内容巧妙铺排,把读者引入大观园中,这样一来,就增加了文章的生动性,体现出文章的艺术技巧。也正是因为作者将有关论点进行了前后穿插,互为干涉,因而增加了理解的难度,将读者拦在了高超的技巧之外。
在此我们不难得出结论,并非作者不明白议论文的写作之法,而是作者技巧过于高超,使用了障眼法,把原本应该相对集中的材料分到了各自不同的地方,这样一来,无形中增加了阅读的容量,增加了阅读的困难。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明白,那就是,文章虽然是议论文却并非完全按俗套而写之,而是进行了创造。如“古之学者必有师”句,自能起到开篇的作用。但假如用科学主义的办法写之,则当说,古人从师风尚就是如此,并举出事例以证明,如孔子也是这样的。并且从师之道还不只是师从固定一人,而是转益多师。只有这样,“论证”才是充分的。但作者用的是文学家法,所以他借用一个顶针法,就将读者引向了教师的职能的论述上,而在文章末尾才点师,“孔子师……”,如此,就把读者的阅读视线拉开了,读来只觉通顺而没有想到上了作者的当。
《师说》无异也是深孚此法的。换句话说,我们评论文章是否议论文,往往显露我们深受一个中心观点的影响。而优秀的议论文不受这个限制。它的论证内容或论证方式往往越复杂,其内涵越丰富,读者在解读时越需要进行高度的概括,一旦概括不周,可能解读就会出偏差。
不知是韩老先生有意为之,还是率意而为,总之,从《师说》原文中,我们不能明显体会出韩愈构思精心的特点,所以我们要讨论它的中心就犯了难。换句话说,这篇文章也是考验读者阅读能力的一个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