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诗中的色彩美与传统文化品位的培养
新版《九年义务教育全日制初级中学语文教学大纲》(试用修订版)的“教学目的”明确提出了“……注重培养创新精神,提高文化品位和审美情趣……”的素质培养新要求。感知古诗中蕴藏的色彩美,深入探讨古代文人色彩运用的深层文化内涵,不但有利于我们加深理解古诗中的写景题材作品的独特题材特点,还有助于在古诗教学中,走进传统文人雅士的心灵深处,以色彩的感知为突破口,不断提高传统文化的审美品位。
近代实验心理学认为:色彩的经验类似感动或情绪的经验,诗人对色彩的把握不亚于画家,虽然反映形式不同,但通过语言的描写,可以唤起读者相应的色彩联想和与之密切相关的情绪体验。由此可见,色彩的感知在诗画欣赏中的主要意义。苏轼称赞王维十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中国古诗与国画的这种亲密关系,具有中国传统文化最深厚的历史根源,是一种共同的文化品位在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方面的典型体现。“丹青”是两种色彩,但一度成为中国国画的别称,古代画家特别重视颜色的点化运用。因此,克服孤立学诗的惯性审美模式,以一种颇具创新精神和创新意识的非常态视野,由画及诗地培养学生对古诗中色彩美的审美感知能力,则有望把初中写景题材的古诗教学,带入更加广阔的传统文化领域。现在以初中语文课本中的相关古诗为例,试分析诠释中国古典写景题材诗歌独特的调色技巧,以及由此反映出的审美情趣和审美趋向如下:
从民众的受教育程度的角度看,中国古代的传统文化的本质就是封建知识分子阶层的精英文化;从文化的历史沿革审视,则打上了深深的儒家学说印记。表现在写景题材古诗的创作方面,诗人对色彩的把握与调动,其审美心态具有明确的文化排他性,与一般的民间审美情趣差异非常明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见北朝民歌《敕勒歌》)是一种对生活中自然色的客观把握,体现出民间对色彩的朴素把握与认识,明显有别于文人雅士的审美趋向和思维定式。“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张志和的《渔歌子》)虽然是一首唐末文人创作的曲子词,但纯粹是客观劳作图景的真实写照,毫无些许传统文人山水诗“诗言志”的迹象,色彩斑斓,反映了作者对色彩的自然取舍。与同题材的作品柳宗元的《江雪》和关汉卿的《大德歌·冬景》,差异迥然。对景物色彩的自然把握,是民间创作或客观再现民间生活内容的山水诗,最典型的有别于文人创作诗的独特的色彩选择方式和审美趋向。
有别于对色彩的自然把握,文人雅士对于写景题材古诗中的色彩运用和取舍,都鲜明地反映着传统文人的具有文化排他性的审美情趣和审美趋向,体现出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特殊色彩的巧妙摄取。古代文人生活范围有限,基本自绝于日常劳作,往往通过很敏锐的摄取生活中最曼妙的单一色调,以增强诗作的生活性内涵和诗情画趣。“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杨万里的《宿新市徐公店》)以黄色的相容,通过动静、隐露辩证诠释生活的瞬间情景,让人忍俊不禁,富有诗情、诗趣和诗理。“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杜牧的《山行》)审视深秋枫叶的独特色调,体现出作者对秋色、秋味、秋韵的抽象思索。“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韩愈的《早春呈水部十八员外》作者通过对烟年里最美妙的柳色和草色的独到把握,写出了自然绿色最特别的时令特色,表现了对正处蓬勃茁壮期的春景及其生命力的热情赞颂。
《虞书》云:“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中国古典山水诗也有言志抒情的创作传统,独特色调浓缩形成的诗画景象,往往会使人和景之间构成情绪的映衬或冲突,从而为抒情言志提供了可能。“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烟花三月”四字浓缩了无限的色调风物,超越了空间限制,于有限的语词中包含了无尽的生活内涵,涵盖了作者对游人的绵绵情思。同样是对独特色调的浓缩把握,“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杜牧的《泊秦淮》)用两个“笼”字,将相近的三份色调揉为一体,彼此难分,从色调方面勾画出“秦淮”、“酒家”纸醉金迷、忘忧无耻的堕落情状,为作者的咏史言志提供了色调基础。景物与情绪的协调一致如此,而景物和人物行为的激烈冲突,同样也会有精妙的表达效果。“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柳宗元的《江雪》)通篇以雪白为基本色调,冷色的雪,凄清的气候特点,都显示出钓鱼人与周围环境的极不协调与高强度的冲突,诗作以此表现了作者的孤傲人格和政治生活感喟。
二、调色及其所反映的审美内涵。孔子曰:“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而其中于民。”古代写景诗在色彩运用方面,特别看重不同自然色的协调与对比,明确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中庸之道”的影响。暖色让人感觉华丽,橙色是最暖色,红、黄是暖色,红紫、黄绿是中性微暖色;而冷色给人感觉朴素,紫、绿是中性微冷色,蓝紫、蓝绿是冷色,蓝是冷极。诗人习惯调动的色彩,基本没有冷暖两极,主要是中性色调之间的协调与对比,这是“中庸之道”影响诗人色彩审美趋向的最好印证。
红、绿是一对高纯度的互补色,互补色构成的对比效果最强烈、最刺激,如果正确处理面积比例关系,往往会取得既对比强烈,又丰富调和的良好效果。“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叶绍翁的《游园不值》)示红隐绿,既显示了红的突出与夺目,以及由此表现出的世故人情,也隐含着红绿的和谐搭配与衬托,相得益彰。“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中性微冷色的绿的大面积的陪衬高亮度的红色,色调丰富调和,在这首送别诗中给人以充分的热烈和热情的审美体验。
包括红绿色在内,两种对比色的冷暖调和,会对比强烈,但调色也明朗宁静,给人以充分的美的享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白居易的《忆江南》)红蓝两色的冷暖对比强烈,使画面明镜,读者对江南美景也有了一个高度凝练的体验机会。“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白居易的《暮江吟》)血红的残阳对碧绿的江水,显示出同一位诗人对同一种调色方法的纯熟使用。“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苏轼的《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楼醉书》)虽然写自然界瞬间的天气突变,但通过色调的对比,以及动静的调动,使诗句间跳跃出一种画境的“气韵生动”。
两种类似色彩的调和与搭配,会营造出平静安详的生活情调。“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孟浩然的《过故人庄》)与“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王湾的《次北固山下》)同写途中所见,波澜不惊,呈现出一派祥和气氛。“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的《绝句》)两个诗句中同时存有类似色调的协调与陪衬,动静增趣,色调明丽,意境和谐,富含生机。都从中体现出诗人对生活的深情投入,以及对美好生活情趣的苦苦追求。
类似色彩的调和与对比,也能渲染出一种特别的情绪氛围,并进而取得情景交融的诗情画趣。“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杜甫的《春夜喜雨》)两种不同明度的暖色的对比与调和,既使画面色调对比强烈,也在单纯的雨景层面上显示出作者对这种祥和温馨的雨趣的独到把握。“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高适的《别董大》),高明度的冷暖色调进行对比与调和,于对比的抑扬褒贬中表现了作者对友人远行前途的担忧,各句中冷暖色调的调和又没有使感情基调过于低沉,从而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昂劝慰提供了前提铺垫。
三、巧妙运用明度的差异来调动情绪变化。古代诗人特别善于利用阳光的不同变化,揭示色彩的明度差异,以及与此相伴的时令特点,进而来渲染气氛,抒发情怀。色彩的明度,也能反映不同的审美趋向,明度高的色彩给人的感觉华丽,明度低的色彩给人的感觉朴素,而无色彩中的低明度则最为消极。“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李白的《望天门山》),明亮的阳光与白帆大江相融,并由青山予以陪衬,色彩的明度对比强烈,画面情景亮丽、热烈,感情基调明快高昂,抒发了作者对祖国美好山河的由衷赞美。“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马致远的《天凈沙·秋思》)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张继的《枫桥夜泊》),分别选取了傍晚和深夜时分的特殊明度的瞬间色彩,所反映出的情绪消极、沉闷,诗人的一腔忧愁不言而跃于纸上的字里行间。
因此,由画及诗地审视色彩运用与文人雅士独特的审美趋向和审美情趣,对于在初中古代写景题材诗歌的教学中,不断提高学生的传统文化审美品位,不失为一次富有创新精神和创新意识的有益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