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读后感
正如本书自序中写道“《沉沦》是描写一个病态的青年的心理,也可以说是青年忧郁病的解剖,里边也带叙现代人的苦闷”的那样,小说以“他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起笔,描绘了主人公“他”,作为一个热爱自由的中国留日学生,多愁善感又富于幻想,但由于祖国的原因,“他”时时感到作为一个弱国子民的委屈和自卑,不敢交流,不敢交友,更不敢追求爱情,整天压抑着自己的欲望,终于沉沦欢场走上自杀的不归路的故事。
在全篇透着悲伤气息的文字中,最吸引我的作者关于“沉沦”的阐述。
主人公“他”因自己在旅店“龌龊”的行为羞愧,本想在梅林深处寻一处宁静的居所,却不想在梅林中又听见“娇滴滴的女子之声”。主人公在面对欲望时,第一反应是羞愧,随之就是不断地压抑,而又完全无法摆脱“性”的困扰,以致压抑欲望失败后沉沦欢场,最后自杀式逃离。我认为“他”产生这种反应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国家的衰弱。主人公“他”作为当时中国留日学生的一个缩影,反映了当时留日学生的基本心理状况。弱国子民的身份,给予了他太多的不自信,让他时刻感到自己与日本学生间的深深隔膜,而这种提醒让他始终不敢与日本同学交流沟通,更勿说追求爱情了。于是,把自己归为“外来者”的主人公产生了一种孤独与凄苦的情感,被这种孤独所笼罩的“他”,只有在欢场酒肆中才能寻得一丝快乐与温情。所以,他愈发依赖所谓的“龌龊”的邪念,又在事后不断地责怪自己,苦苦挣扎于“欲望”与“道德”的漩涡中,无法自拔。“欲望”是主人公在现实生活中所受到的苦难的一种情感的宣泄与精神寄托,他对国家懦弱的悲哀无奈,使他感到孤寂,依赖“欲望”的快乐,而依赖越强,在事后则越觉得自己孤寂,无人可以倾诉,便更加感到国家弱小的悲哀,如此形成恶性循环,最终将主人公逼至沉沦。
封建礼教观念的束缚。因为主人公早年在当时中国社会下受到了未消亡的封建礼教思想的深刻影响,从而使他对于“欲望是一种罪恶”的“存天理,灭人欲”思想深信不疑。所以,他对自己在日本女生面前的羞赧,在被窝里无法阻止的邪念,看到“伊扶”的裸体,到最后去欢场的沉沦,感到强烈的罪恶感与愧疚感,发出“我已经变了一个最下等的人了。”的懊恼之音。他早年在中国接受封建伦理道德,对性带有罪恶感,然而同时,人类的原始欲望是一种天性。于是,主人公在“思想道德”与“满足欲望”两者间无比挣扎,越来越重的思想负担,最终成为他结束年轻生命的刽子手。
理想与现实的巨大差距。作为留学生,主人公的愿望本是寻求人人自由平等的理想生活,但在当时比中国发达太多的日本,纵观种种景象,他更多地感受到“弱国无地位”。在发达的社会中,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而“平等”、“自由”等词于他而言只是“镜花水月”。而他想对这种情况发出属于知识分子的批判,却发现日本与当时中国社会相比,巨大的失落感扑面而来,让他无力反抗,更无法改变。而在欢场,至少对于进行性交易的双方而言,在人格上是处于一种平等地位的,这对苦苦追求“自由平等”的主人公来说,是一种身心的满足。所以,主人公选择在欢场沉沦,以此来逃避现实的残酷,在现实与梦想间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点。而当“他”承担不起在欢场的巨大花销时,这种平衡被破坏,他无法忍受冰冷的现实,于是宁愿死去。
基于以上几点论述,我认为主人公并非是真的“沉沦”欲望,他的沉沦背后蕴藏的,是对国家的热爱,对人性自由平等的呼唤,对理想生活的追求,包含了太多无奈与心酸,
主人公渴望的“欲望”,其实可以引申为对日本女子的征服欲。众所周知,在中国文化中,女子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说法。“夫为妻纲”是封建礼教传统思想。主人公“他”与一个异国女子的交配行为,实际上是一种中国人强于日本人的幻想表现。
性与“国家”的关系从来都是紧密相关的。打败敌国之后男子被杀掉或者当奴隶,女的当奴婢或俘虏(性工具)是中国乃至世界的惯例。《千字文》中有“女慕贞洁,男效才良”一说。对女子贞洁的一种剥夺实际上是男子强权的象征。这不仅是为了满足士兵的性需求,也是一种“征服”的象征。这样的例子很多。在中国古代,战胜国的男人可以任意与战败国的女人发生性关系,这种行为在古代被战胜国的男人认为是理所当然的权利。电影《柏林的女人》中清晰展现了苏军进入柏林以后对许多德国妇女的蹂躏。靖康之耻,女真对北宋妇女的侮辱有多本野史作证;孟珙灭金,后来人也假想了一幅《尝后图》来泄愤,虽然假,但蒙古军队破金中都后,对女真贵族屠男奸女的事却成了真。到了蓝玉灭北元,《尝后图》就成真的了,蓝玉嫖宿了北元大妃。所以到了明朝灭亡之时,崇祯有先见之明地下令皇室女子自裁,以防其被敌军玷污。
个体的强弱对比,实际上是国家强弱的局部。主人公对于日本女人的念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对现实中“日本远远强于中国”的现象的一种强行反转。就拿文中主人公的想法来看,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弱国子民,所以在面对日本女人时无比羞愧,甚至连女子的简简单单的一个笑都认为是对着身边的日本同伴的。于是,在旅馆里产生了““复她们的仇”的想法,原因仅仅是自己猜测“她们已经知道我是支那人了,否则他们何以不来看我一眼呢”。现在看来,这在心理学上大概是神经官能症的表现。但在那个特定的年代,这却被主人公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从而产生后续的一系列悲剧。一个国家的强大,不仅仅是代表着男子在本国可以找到发泄欲望对象,更是代表着异国的女子也可以成为这种发泄对象。主人公在现实中由于自己的祖国过于弱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低人一等”感觉的困扰,而通过与强国的女子发生性关系,他产生一种“自己拥有一个强大的祖国”的错觉,在某个层面上,满足了他心中“人人平等自由”的理想生活的幻想与希望。
而文章中主人公曾发出过“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再也不爱女人了。我就爱我的祖国,我就把我的祖国当作了情人吧。”的呼唤,就是他把国家与个人欲望联系在一起的最直接证据。唯有国富民强,方有自由平等的生活,才能得到所谓的“性解放”,能让沉沦者在黑暗中看到一抹光亮。
所以,从这个角度看来,文中主人公的思想高度实际上远超当时中国社会民众。他的沉沦,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产物,但也是当时渴望社会变革的先驱与号角。主人公“他”,一个为自己的“龌龊”行为感到无比羞愧而自杀的“沉沦者”,本质却是一个希望看到民族富强,批判中国封建社会落后的民族主义觉醒者与革命者。
“他”的形象,正如《戏谑、阴谋和复仇》中的第47首诗所写:
下落
“现在他沉沦、他跌落了”——你们不时把他嘲弄
而那真相是:他从高处而下走到你们之中!
他的至高之幸对于他就成了灾难
他的超光之速在追踪你们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