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琐记读后感
昨日去至上图,一时抓耳挠腮想不出找什么书看,随手寻了许子东的《呐喊与流言》与陈丹青的《纽约琐记》。许的书比较学术,煞有其事地看了些关于张爱玲小说特色的评论,抄了些关于钱钟书小说修辞技法的皮毛,便合上书丢在一边。摩挲了一阵《纽约琐记》的封皮,仍旧煞有其事,不过拿出笔和小本做起了读书笔记,谁让丹青先生是我的偶像呢?
人但凡新做一件事,多少总有点郑重和憨傻。看着不禁哑然失笑,笑自己最近郑重其事地想着某些事,略略抑郁,实在有些憨傻,这个世界有什么是想不明白的呢?可是仍旧难看开
关于阔别祖国十八年后的心情,陈丹青先生如是说:我早已不是那个在博物馆凑近名画合影留念的青年,回国数年,也和那位《纽约琐记》的作者日渐疏远;写作使我从只顾画画的痴态中醒来,醒在自己不同的书中,暗暗惊讶域外和家国怎样深刻地改变并重塑一个人。重塑一个人何需十八年,光影刹那之间人的心境就有微妙的变化,处在不同环境和文化的包围中,自然有所改变,有些是被迫的,有些则是必然的。把记忆倒退至五年前的自己,点点滴滴时至今日,莫不时刻唤醒我今昔夏日的别样心情。
陈丹青提到了他在美国时的所忆所闻,一篇比较美术馆和画廊的文章。美术馆总能有效地让人沮丧、厌倦。艺术家不免都有狂妄和脆弱的间歇性并发症:朝拜前人,要么摩拳擦掌,要么万念俱灰。我不是艺术家,对前人有敬畏而无朝拜之心,对未来也少却少年的意气风发,当然也了无抑郁不堪的念头。只是有些懊丧,恨当年没有真正用心领略大都会博物馆,只是疲于奔命似的在美馆里一阵乱窜,还差点因为坐地上而成了西人的笑柄。对于一个初涉异域的孩子来说,什么都是陌生、新鲜的,却又茫然失措
千百家亮堂堂的画廊就这么天天空落落的,那才叫寂寞。文化艺术繁荣昌盛后的大寂寞。我们不是总在期待文艺繁荣么?我在纽约看见了。我无从想象这种空落景象汇合起来会是怎样一番模样,从小我听到的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盛况空前的繁荣,而绘画名家们的作品不是束之高阁不为人所知,就是永远摆在美馆里受小众的虔诚的瞻仰与无知的膜拜。
作品只要一进画廊就显得神色不专,表情陌生,同作者,甚至同它自己疏离了。它们不再是你在画室里涂来改去,牵肠挂肚的玩意儿。那是画廊的东西,而画廊又用精美、郑重、讨人喜欢的方式,为它安排了下一段生命,从此同艺术家两不相干。一旦有了画廊,艺术家和他的作品就此被生生掰扯开来,他的梦境(原就是他的现实)和现实(也就是他的梦境)也被掰扯开来,从此艺术家必须醒着做梦。画作即生命,它们的生命为艺术家所赋予,却又不得不在商人的操弄下走向各自命运的另一端;而许多未成名的艺术家们也只能在讨生活中实现自己的创作理想,这真是一种似矛盾却又彼此相容的现实组合。
这里还有一段相似的文字:美术馆的藏画全是大众情人,它们随时接住每位来者的目光,并报以忠顺的凝视,犹如梦境;画廊的作品却瞪着焦距不详、意义不明的目光,你看定它,它却好似在闪避,或穿越你的注视,看向未知的处所所有画廊的作品都是一副有待认领的表情。好一个有待认领的作品,像极了孤苦伶仃却又冷漠相视的孩子,而忠顺如梦境般的藏画则充满风情,却绝无暧昧。那么他们的表情和个性又是谁赋予的呢?作家?商人?还是身处异地的艺术本身?
丹青先生把玩文字是有分寸的,就像是作画一般,提供无限的想象也给出自己的解释。什么是画廊文化?作何体现?其实就是中国的老话: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要言之,美术馆展示的是文化风暴,画廊呈现的是艺术生态。重要的不是艺术家的数量,而是生态的质量与繁盛。美馆里的画作展开的也许是一副历史文化、政治文化、思想文化的图景,让人回溯回去,步入一代代画贤们布置的艺术殿堂;而画廊里所呈现的文化生态则有力彰显着当代艺术的旺盛自由、蓬勃发展、兼容并包,充满时尚感和独特个性。美术馆的作品总是过去时的,画廊的作品则一再地呈示在现在时。美术馆是标示惊叹号的地方,但惊叹号有时不如画廊给出的千万个问号来的有意思。艺术魅力在画廊中得以展示,那引人遐想的悠远魅力绝对不输使人陷入历史彼时的刹那惊艳。画廊正是艺术家彼此对话(求取理解)、对抗(求取自主)的生态场。收藏家和批评家悄然光顾,涂鸦小子和波普元老出没其间;那是做生意的地方(艺术家因此有饭吃),又是文化的舞台(艺术家因此有地方讲话)这既是西方画廊的不同功能、双重性格、两副面孔。这么一个中肯的评价,让人窥见理解、自主对应宽容、独立,无不是文化多元内在的精神因素和特质。
终于我发现我在怀念没有画廊,不知道画廊的蒙昧岁月。是真的不怀念吗?真的蒙昧了吗?陈丹青不像是自嘲和揶揄。我想,在那段看似蒙昧实则激情的岁月里,任何一个怀有理想之志的艺术家都能实现创作的自我释放,无需任何顾忌、怀疑、自我审视,更没有商业的掣肘,时局的干预,也就更不必在思考神圣和荒谬的过程中痛苦徘徊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