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凉山兄弟读后感
江阿馨
在阅读这本书以前,曾看到过一句短评:“人类学家一腔柔情无处可寄,全部都放在自己的研究对象身上”,这是我在阅读之后对于作者和此书最大的同感,这种寄托于研究对象的一腔柔情不仅来源于学科的专业性,还源于参与观察带来的与环境的共鸣。作者的一腔柔情与凉山的苍茫壮阔夹杂在一起,更突然出人与环境,情感与现实,凉山诺苏人与未知世界的冲突。
作者用十年的时间,带着千山独行的勇气,怀着学术的执着和学者的情怀讲述了一个厚重且不为人熟知的生命的故事,从建国后民族的划定,国家主导的社会主义治理到资本主义市场的渗透带来的社会转型,从“拯救落后的少数民族”到“进化”少数民族,全书用民族志方法,讲述了许多并不那么有趣,但足够震撼的故事。把政策改革中的困难阵地,NGO组织眼中的项目基地和社会范畴内各学科领域眼中现代化荒地透过诺苏人,透过对话,通过这一段段看似荒蛮的故事,一点一点地展现出来。
全书可分为几个部分来展开阅读,其一,作者从理论化的角度分析了,在现代性过程和全球化浪潮中,四川凉山诺苏人作为地域和民族划分的“原始”边缘地区及边缘族群的社会生活与经济文化的变迁。例如资本市场在凉山的探索,从历史上用于彰显权贵和休憩悠闲生活的鸦片文化到引发问题与危机的突显诺苏男性冒险与探索精神的“毒品生活”;其二,以凉山彝族为代表的被国家人为划定的少数民族在宏大社会进程下彰显出来的民族文化内涵,其独特的民族性格在凉山诺苏人完成现代化的进程中,扮演着怎样举重若轻的角色,社会统治阶层出于便于管理的目的对各地民族开展的硬性界定与分类,极有可能造成的是不同民族的冲突与隔阂;其三,赋予了少数民族独特内涵的社会性别在地文化,如何影响年轻人的选择与行为,例如完成成年礼的过程中,男性将“外出闯荡-吸毒-进监狱-戒毒”视为男人走向成熟的标志,而女性则将“个体独立-经济独立-不依附男性”视为成熟的目标和追逐的方向,性别敏感的方法在人类的迁徙研究中彰显出其重要地位;其四,对于基层治理的思考,在现代性的社会建设与发展中,如何保持民族特色,诺苏只是人类学家眼中的一个研究对象,中国近现代化进程中一个久病且无药医治的伤口,这一族群在浩大的全球化浪潮里,政策究竟该怎么制定,NGO项目该怎么运行,污名化该如何避免,都是值得深思的问题。
四川凉山作为国内外各类NGO以及各学科学者关注的焦点,每年都吸引着社会的目光,作者讲述了诺苏体验失败的地方疾病治理,让我想起曾经在凉山开展社会工作项目的朋友告诉我的故事,他们的社会工作项目从最开始的多方力量支持开展到后期不得不草草收场,服务目标从“减少吸毒人员”到“减少艾滋病患”不停变换,实务工作者不仅负担着社会对于艾滋的污名化带来的心理负担,还面临着服务对象对于国家治理与各类项目的片面想像带来的工作压力,一线社工的工作用语从劝导与项人员“不要吸毒”到“如果你们实在要吸,一定不要注射”再到“如果你没钱,只有靠注射的话,一定一定一定不要跟别人共用针头。”因此,在阅读到诺苏失败的地方疾病治理和艾滋污名与全球化移植的部分时,深有同感,也无比敬佩作者千山独行的侠气、扎实的理论积累和细腻的人类学家视角。
但,阅读此书的情绪是复杂的,并没有一直内心澎湃,波澜壮阔。凉山彝族身上的标签太多,其中不乏令这一群体被边缘化的污名标签,要把这些标签一一摘去,还原诺苏人一个最原本的真实的自我绝非易事。正如作者在形容诺苏青年男女面临偷盗和吸毒时所选择的描述一样:“他们带着一种有趣且诡异的道德中立观”,这也正是我对于作者以及此书的感受。在诺苏人面临的吸毒和艾滋的社会问题上,作者似乎也带着一种温柔但诡异的道德中立观,这道德中立观不带批判,不涉评价,能隐约捕捉到作者情感的动荡,却保持了客观。此外,感受到的不足之处在于,作者试图将凉山彝族放回于中国快速现代化的背景之下加以考量,但我未能在这当中感受到理论的落地,感觉一直被宏大叙事的理论驾着在走,读者的脚没能踩在地上,还不够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