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情人·乌发碧眼)》读后感1400字
我同一个小姑娘说过:这世界欠我一万个情人。其中有一层意思就是,梁家辉之所以能够第一次地把她带到那蓝琉璃瓦下的屋子去睡觉,是因为十五岁半的她并没有遇到十六岁的我。
天气很热。我没有钱,不过仍是要带她到科纳尔大天桥底下去走一走的。我告她说这是我的家——天桥底常年栽着矮牵牛,散不出太多香味,但你只要见到它,只需要见到,它的紫色便会把它应有的味道送给你,送到你的眼睛里。再往前有成排的梧桐,在大约二十米远的马路对岸——可我一直当作它们是在我身边的。我拿住她的手去抚摸它们粗糙的树皮,从上往下,经过一点一点的疙瘩和被腐蚀的下凹的伤口,那感觉妙不可言,仿佛在触摸岁月的痕迹,又仿佛在触摸自己。不过或许她在想别的事情——是的,法国梧桐,它们成年之后会脱去一层表皮,变得“lisse”——然而她还很年轻,她是欢喜“lisse”的么?她不知道。当然这无法改变我们触摸它们的那个时刻,我知道无论一切都不如她,不如去触摸她。她也同样告诉我了,我羡慕它们,她说。
我把她放到天桥下边最最凉爽的一处阴影下,那里有我日夜枕着的草席。但是不行,她说第一次她要在阳光里,在阳光里把痛苦蒸出来,涂抹在身上,填住身上每一个毛孔。我答应了。我们在阳光里做爱,她浮在我身上,亦或是相反,都不重要,她不在意这些。我向来厌恶我的生殖器,以为它十分丑陋,还带着一副天生的、向一切索求的嘴脸。她自然说不上爱它,但是她愿意去给予——她几乎给出了她的全部。她眼是炽热的,我没有去看,我不敢。我从她比耳环还要精致的耳朵那儿,从她的柔软的粉郁金香味的嘴唇里,从她的孩子似的乳房上,从她丝织一般的腿间,我得知了我的索求,索求的疯狂与罪恶令人满足,又同时教人知道自己无法满足。在这梦也似的草席上,在又倏然而复现的阳光下,我得到了她。我得到了我。
她说这一切就是大海。她说她就是大海,被命运裹挟而来,在长岸上随意的一块岩石上磕出了血,血在大海白色的浪中散尽。来回往复,永不停歇。我很可怜她,我用手把她环住,我去亲吻她的血。我没有双耳大瓮 ,甚至连大瓮里的水我也没有的。所以只能这么做。我想问她痛不痛,可又觉得这样太傻,就像未被驱逐的美洲原住民向猎物袒露他们虚伪而软弱的柔情一样。我还是问了,她却说我太穷,这一次她亏得很大——还不如做一个妓女。我笑了,我把她抱住,吻她。我不可能去做摘一朵矮牵牛别在她头上来迎娶她的把戏,我甚至不可能把梧桐木砍下来,做成木筏带我们到大海里去漂泊。我什么都不会,除了在天桥底下和一个白人小姑娘干一种教人无比羞耻的事情之外,我什么都不会。我很愧疚,我缠住她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撕扯着。
车子从两旁像电影里的那样经过,但没有人用摄影机拍它们,所以什么也留不下来。光也不行。我知道这一点,所以格外珍惜这种惯常的嘈杂——有时候轮子底下要轧死一只老鼠,有时候一颗尖利但善良的石头会去报复,教本身只拥有空气的家伙连空气也失去,发出“噗呲”的惨叫。我看着这里发生的故事,我很想教她也看一下,但她太匆忙,对,像大海那样,但不完全是——她要走了。我送她,我们立在傍晚最后的阳光里。她说这样也不错,她的毛孔里至今仍塞满了待洗去的痛苦。我们最后一次拥吻,泪水滴入对方的身体里。我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来,我觉得不会了。
梧桐仍然在对面,是的,两边都有,大约二十米。
科纳尔大天桥下草席
二零一七年八至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