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解爱情
记得刚进大学时,同寝室的几位都还没有女朋友。晚上熄灯后,辗转反侧的君子们开始讨论什么是最理想的婚姻与爱情。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最后将爱情之理想(或曰范式),概括为对方的靓、雅、柔、贤和双方的真诚、理解、体贴、宽容。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光棍,在饱经了爱情的风霜之后,都变成了老公兼老爸。重逢时,自然要谈谈自己的家庭,并且用各自的婚恋实践,去检验当年关于爱情范型的理论,继而嗟叹理论与实践的距离是如此之大。这次同学聚会的话语,后来变成了省电台当编辑的李利克的一个中篇小说《青春流水账》。小说中的人名是假的,故事却多半是真的。
高鹏,电视台记者,曾与他的女同学戴丽丽有过一夜风流,仅此一夜,便被他视为爱的许诺与确证,并支配了他长达数年的求爱行为。潜意识中,他是为那一夜的
放荡而忏悔地爱她。
郭三亮,硕士生,研究古汉语,却考托夫出国。闪电式地恋爱结婚,又闪电式地别妻远走。自称爱妻子.却同她离婚;明明是推诱丈夫的责任,却说是祛除对至亲的思恋以消释羁旅异乡的孤独。
刘光,业余诗人,过于敏感过于浪漫,常常将无意义的叹息或平常的问候,臆想为朱丽叶的台词。他可以大无畏地用天文学或地理学的术语写情诗,却拿不出一丁点儿求爱的行动。
陈成,政府官员,有心计更有毅力,连微笑也是老练的。他的计划性与目的性极强的恋爱方式在学生时代惨遭失败,在校园外却大功告成;他找到一位极温柔又极有社会背景的千金,后一点对他仕途的通达至关重要。
无论是高鹏的忏悔式与郭三亮的诡辩式,刘光的怯于行动与陈成的精于行动,或者说陈成的太功利、刘光的太浪漫,郭三亮的太随便、高鹏的太沉重,其实,都是对爱情的误解。
李利克以狄更斯的幽默调侃了他的男性同学对爱情的误解,却以莎士比亚式的激情赞美了他笔下的四位女性:善良如盛华,真诚如丽丽,温柔如李芳,率直如王丽,而且她们都无一例外地漂亮。
然而,这种女性的美,又很难为某一个体所兼备;完美的爱情,只具备理论上的真实性。因此,李利克与他的同学一样,也误解了爱情。
《红楼梦》里的鸳鸯,够美的了,脸上却有雀斑。脂砚斋的评点说:真正美人方有一陋处。爱情.只要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就必定会有缺憾。误解爱情的人,以各自特定的经历与角度,道出了爱情的缺憾。因此.误解本身也是一种缺憾。有误解有缺憾的爱情,才是真实的爱情。唯有真实的爱情,才具有美学意味。
爱情的范式与缺憾之间,对爱情的理想主义诊释与对爱情的真实的误解之间,形成一种张力,酿成永不枯蝎的爱欲与情感。无数的爱情悲喜剧生成于斯,爱情的永恒魅力亦蕴藉于斯。
(李利克:《青春流水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