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的读后感
时隔七八年,又重读村上的《挪威的森林》,真的很惊奇于自己的长大!就像是在看七、八年前的家庭 DV ,一边看着,一边想:那里面的人是谁呀?
这次看的是台湾人的译本,和之前读的有所不同,也把两者比较了一下,还是觉得后者读来更接近于平时我接触的日本文学语言。虽然前者不是不好,但太带翻译家本身语言特色的作品,确实折损了不少原著者的语言魅力,更何况那是另一个民族的东西——一个有着浓厚自我语言特色的民族。
从第一页起,我就有种自己是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感觉。七、八年前,那个高二的寒假,我因为听说它是一本名著而吵着爸爸把它从书柜里找出来的时候,爸爸还不大乐意,他说我看这书还早了点。这个理由让我颇觉好笑,他可是在我初一时就主动推荐《金瓶梅》给我看的人啊,再“黄”的书还能“黄”过《金瓶梅》?虽然后来是如愿以偿了,但因为有前面的这段小插曲,所以我的注意力多被书中男女关系的情节吸引走了,对它的本质并没有太多的发掘。那个时候我看完它,只记得渡边和死去朋友的女朋友发生了关系;在最后一章,渡边又和这位女孩儿的病友——一个受女同性恋陷害的音乐老师发生了关系,而且,还做了四次!仅此而已,这就是全部的印象。至于它的名著特征,写读后感时也多引用书中最后的那段话:青年人迷失在茫茫人海中,找不着自己的坐标。如此交差,倒也过关。现在想来,一个真正伟大的东西哪是用只言片语可以概括的?你从它的这一面看到这点,我从它的那一面看到那点,能够让大家各取所需,这才是它之所以伟大的原因吧。就像渡边在病房里对绿子病危的父亲说起欧里庇得斯的戏剧时说的:“用大家的正义来达成所有人的幸福,在原理上是不可能的”,所以村上为我们送来了解围之神。这个解围之神,并不是像欧里庇得斯戏剧里的那个解围之神一样,指指这边,指指那边,叫谁和谁一起走,叫谁暂时不要动,像个真正的调停者那样,指手画脚一番便让交通舒畅了,村上的解围之神是一个多面的怪物,它不是高高在上的施令者,而是与地上阻塞交通的凡人一样的迷惑者,它用自己不同的面与不同的人交谈沟通,寻找他们在这一方面共同的出路,就好像“阿美宿舍”里医生和患者互帮互助,界限模糊一样。是的,世上并没有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堂和地狱。
七、八年之后又重读《挪威的森林》,感觉就像是给骷髅般的记忆的残象填注内脏,让它再次回复生命的姿态,将灵动的美延续下去。渡边他从 17 岁到 20 岁,告别自己的少年时代,迈向二〇阶段,经历了诸多感情的琐事,终于有了从小孩蜕变为大人的自觉。虽然他说了要为生存下去好好地付出代价,也意识到了自己对于他人的责任,但在真正的考验降临的时候,他还是不免迷茫失措,像孩子般地一蹶不振,又像大人般地安慰他人,带着青黄不接的特质,以一种不完整的形态游走于世间。而小说中的其他人物也有此共同的特质,他们是即将成为大人的小孩,他们是不愿意像大人一样活着的孩子,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天堂和地狱搏斗,获得胜利的人或前途无量(如永泽)或平庸无奇(如玲子),打成平手的人惶惑不定(如渡边、绿子),失败的人则悬梁自尽(如木月、直子等)。他们患有青春的通病,不被外界扭曲就扭曲外界,因为人生就是战场,输赢全靠自己。这样的搏斗被我们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无数次,但即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完全地抛弃自己的天堂或者地狱,总是这儿呆呆,那儿过过,总是以一种残缺的心态渴望着自己的另一面。书的开头一章写道:“只有这些不完整的记忆、不完整的思念,才能装进小说这个不完整的容器里。”人尚且是不完整的,更何况是记忆、思念呢?这些不完整的东西,构成了我们的整个人生,让我们近乎完整地体会生命的悲喜,这也许就是天堂与地狱搏斗的最终结果吧。
生死与爱情是《挪威的森林》的两大主要旋律,也是人生的两大主要课题。关于生死,渡边在书的一开始,从木月的死里领会到的是:“死不是生的对立,而是它的一部分……我们一边慢慢地将它吸进肺里,像是吸进细小的灰尘一般,一边过活。”看上去是一副坚强的姿态,坚信自己可以在死亡的威胁下继续平凡地生活。而当他经历了直子的死后,他对生死的看法又进了一步:“我们活着,同时在孕育死亡。不过,那只不过是我们必须学习的真理的一部分。直子的死告诉我这件事:不管拥有怎样的真理,失去所爱的人的悲哀是无法治愈的。无论什么真理、诚实、坚强、温柔都好,无法治愈那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多么无奈的哀叹……到了这里,渡边终于领会到了人生那周而复始的无奈。年少时我们意气风发,坚信没有什么不可以,真正长大后才明白,我们太渺小,什么都无能为力。大人和小孩的分界线,也许正在于这诸多无奈后的自知之明。不过,通过死亡这种最沉痛的经验来获得成长,这代价也确实太大了。
关于爱情,《挪威的森林》里确实有太多太多的爱情,就像森林里有各种各样的树木一样,它们播种,发芽,长大,抽枝,但却没有开花结果。初美爱永泽,但永泽的畸恋观让他们永远不可能结伴同行,于是她只好割腕自尽;直子爱木月,但她却永远不可能为木月湿起来,因为他们就是彼此,熟悉得好似同一个人;渡边爱直子,但直子无法把他当成真正的恋人,即使和他发生过关系,直子最终还是拣选了死亡——拣选了木月;绿子爱渡边,即使她的爱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却还是无法驱散渡边心里那一抹与死亡相系的羁绊;渡边爱绿子,但他还是觉得对直子有愧,即使最终他呼唤的是绿子,却不清楚自己的灵魂已飞向何处;玲子爱丈夫,但她不愿意成为他的包袱,在她意识还清醒的时候,就选择了远离家园的净土,将自己关进了疯人院。这种种的爱千奇百怪却又似曾相识,同时又是那么令人扼腕叹息。还是玲子说得对:“爱上一个人是难得的好事……这或许一帆风顺,也可能一波三折。所谓恋爱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一旦坠入情网,一切听之任之或许不失为自然之举。”在情感的海洋里,我们“纵使听其自然,世事的长河也还是要流往其应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一幸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那承载着我们可怜爱情的孤舟最终将靠向如何的彼岸,是会顺利抵达还是会中途触礁,是会接受阳关的洗礼还是会经受暴雨的侵袭……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可知,太不为我们个人的意志所主宰了,因为,爱情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业,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们(这里的我们是对正常人和不正常人统而言之的总称)是生息在不完全世界上的不完全的人。不可能用尺子测量长度或用分度器测量角度而如同银行存款那样毫厘不爽地生活。”所谓真实地活着,大概即是这个意思了吧。《挪威的森林》里的所有人物都有着现实中的我们的一部分,而将许多的我们拼凑在一起,又可能是其中的某个人物,这种共有共生的关系,让人有一种虚幻的美妙感。无论是在固定行距的字里行间,还是在日复一日的现实生活里,我们和他们都不完整地活着——真实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