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虽然在工地里很忙碌，经常加班加点，辛勤的付出，换来还算不错的收入，可有一点，老甘总是抽最便宜的香烟，从不喝酒。有人听他的说笑听得入迷，免不了掏钱请他喝上几口便宜的酒，老甘也不会去喝，说那东西不适合他，一喝就醉。其实，知道老甘的人都清楚，老甘那是节省，怕一沾上酒，口袋里的那几个钱还没捂热，就化作那些或黄或白的酒了。 　

老甘四十来岁，长年的风吹雨打日晒，露出的皮肤全是黑黝黝的。一口洁白的牙齿，刺亮亮的白，更衬托出皮肤的黑，让不熟悉的人远远一看，以为来到了非洲。岁月这把尖尖锐锐的刻刀，在老甘的额头上深深地刻下几道痕迹，呵呵，岁月催人老啊。头发总是不爱去梳理，乱蓬蓬的，真怕有些不识趣的小鸟，以为那是他们的家园。 　

别看老甘邋里邋遢、节俭的要命，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舍得花上几个月的加班费，买了一部像素很高的带摄像的手机。那是老甘最宝贝的一样东西，平时总是藏得紧紧的，难得一见那手机的真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丢了。不过，只要他聊得高兴，很自然就会拿出手机来，炫耀一番。 　

炫耀的不是那部手机，而是手机上的几幅相片，几幅小女孩的相片。那小女孩，眉毛有点弯弯的，眼睛还算有神，黑黑的头发，白白净净的脸蛋，笑起来很可爱。 　

要是有人夸上几句：“哟呵，美女啊。”老甘他那黝黑的脸马上灿然起来，灿然的像一个小声哭着的小孩忽然有人给了他几个他爱吃的棒棒糖一样，“呵呵，呵呵，那是我的女儿。”就像他自己所说，出门在外，手机是联系亲情的最好方式。难怪舍得花大钱去买这么好的手机。笑完之后仍旧是笑，“呵呵，呵呵，我的女儿，今年高三了，成绩很不错，不久就要参加高考了。”之后还是那个灿然的笑容，甜甜的，淘淘醉醉的。 　

（五） 　

天气又诡异起来，闷热得很，没有一丝儿的风。“又要下雨啦。”不知谁说了一句。可天空除了有散落着的几堆不大的厚厚的云层外，看不到一丝儿雨滴。 　

老甘又来到食杂店，可是，没了往日的风采，闷闷的，如同那时的天气一般，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发愣无神。一位工友想逗他玩，“哟，老甘，中午的苦瓜吃得太多啦，一脸苦瓜相哦。”平时乐呵呵的老甘一反常态，厌恶地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嘴巴瞥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食杂店里的气氛明显没了往日的其乐融融，沉闷的也像那鬼天气一样。许多工友呆了没多久，从凳子里闪身而出，走了。食杂店静得没有声息，好似没有人烟空空旷旷寂寥无声的大草原，连喜欢玩闹的风儿都不来凑热闹。 　

“老板，给我一瓶武松桥。”低低沉沉的声音传来。 　

当食杂店的老板发现，那低低沉沉的声音竟是发自于平日里滴酒不沾的老甘的嘴时，惊得发呆，嘴巴张成一个大大的“o”形，眼睛瞪得像牛眼睛一般大小，“老甘，老甘，是你要酒吗？” 　

“嗯。”声音还是那么低低沉沉的，像阴曹地府里发出一般，这是老甘今天在这里蹦出的第一个字。 　

老板拿了一瓶武松桥酒，来到老甘座位，“老甘，你不是不喝酒的吗？”老甘看都没看老板一眼，伸手拿过酒，放在嘴里，一口把瓶盖咬开，“咕咚”一下，喝下了足有三两酒。 　

那天中午，老甘喝得酩酊大醉，醉烂如泥，不省人事。 　

（六） 　

有些爱联想的人现在看来，老甘像是一只古怪的蛰伏在地底下的小动物，有大事发生时，总有非比寻常的举动。 　

因为，五月十二日下午两点二十八分，就是老甘喝得酩酊大醉醉烂如泥不省人事的那天下午的两点二十八分，忽然之间，地动山摇，山崩地裂，房倒屋塌，路断桥毁，家毁人亡，巴蜀大地满目疮痍，多少城镇乡村夷为平地，山恸哭，海呼啸，风悲鸣…… 　

到了第二天，老甘才得知地震的消息。 　

呆坐在食杂店电视机前，紧紧抱着手机，两眼发直，紧盯着电视，生怕少看了一幅画面，少听了一句话语。一连几天，都是这样，饭也不去吃，班也没法上。一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没了七魂八魄。 　

等到社区里开始有了募捐活动，几天没有思维的老甘忽然活跃起来，拿来存折，取出一万元钱，前去捐款。最熟悉他的一位工友，想上前阻止他，“老甘！那可是你这几年所有积蓄的一半呀，何况还是为你女儿上大学准备的！”老甘双唇紧闭了一小会，毅然决然把钱放进募捐箱，隔了一会，说：“或许，用不上了。”工作人员叫他留下姓名，他说，我叫四川！ 　

原来，老甘就是四川汶川人，而这几天，一直没联系上她的女儿。 　

尾记： 　

后来，桩基打好了，老甘又前往另一个工地。 　

后来，听说找到他的女儿。 　

后来，听说有人问他捐了一万元后不后悔。 　

后来，听说老甘是这么回答那问他的人的：“不”。 　

后来，听说他的女儿考上了大学。 　

后来，听说有人说他傻。 　

后来，听说有人说他那一万元捐款是博爱是大爱。 　

ＰＳ：１、这工地是确实有的，故事、人物却是虚构。不过，我相信，会有这么一种人。 　

　２、原题目是《老甘》。写到尾巴时，有点接不上，尾记是我爸爸加上的，题目也改成了《老甘的爱》。 　

　３、祝愿灾区的考生都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