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圆》
“大考的早晨,那惨淡的心情大概只有军队作战前的黎明可以相比,像《斯巴达克斯》里奴隶起义的叛军在晨雾中要往罗马雄师摆阵,所有的战争片中最恐怖的一幕,由于完全是等待。”这是《小团圆》的开头。少年时代考试的记忆,如蛛丝盘踞,总是噩梦,就连现在,每邻近开学,我都会做有关学校的梦,居然没有一点时过境迁的轻松。好似伍子胥过昭关,有种叫人一夜白头的愁惨。心理学解释,梦见考试预示着焦虑,是对生活难以把控的焦灼,对自我期许的游移和幻灭。假如说斯巴达克斯的勇士们等待的是死亡的恐惧,而在张爱玲的梦魇中,这种影影绰绰大限将至的恐惧,则是伴随着考核不断失利而弥散蒸腾,摧心蚀骨:在父母眼前背书,只要继母在场,便结结巴巴,惹得父亲一顿好打;她身材瘦高,内向笨拙,永远不是母亲心意中的淑女样子容貌;终极连颁发她奖学金的安竹斯老师也惟有失看而已;她达不到他们的期许,只一味地失利。校长、副校长、年级组长、德育处、教育处,我达不到他们的期许,只一味地失利。将小说或作家的故事与自身对照,本是幼稚可笑的。《小团圆》讲述的是些失往的人。50岁的张爱玲闭门谢客,阔别众人,却托身九莉,刻写往事。地域由上海香港的往复辗转写到纽约。时间跨度则是30多年,从依稀辨别出汤匙铁腥气的童年,到30多岁已显凄凉太多的人生。只有几次穿进了后来的时空,纽约的堕胎及与第二任丈夫。书的音调冷静细腻,布满了生命的复杂。九莉说起祖父母的传奇,分崩离析的旧式家族,款款中带着依恋和忧伤,再写到与疏离的至亲,带给她爱与创痛的爱人,则又是另一番伤痛过后的明澈了然。张爱玲太过勇毅无情地揭露自己,将自己的懦弱与亲人的无情放置在一起,一并鞭挞清算。在穿越时空的生命之流中,母亲兜兜转转的情人,姑姑等待半生而未果的情感,早死于骨痨的纯姐姐,在前线送了命的安竹斯先生,这种种幻灭叠加起来,一并灌进九莉与之雍、燕山感情的覆灭之中。这一唱三叹,才构成了张爱玲的生命,半梦半醒,恍如梦魇。正如林奕华所说,张爱玲透过作品反映出来的“镜像”,总让我们看见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熟悉的是被自己善待的“我”,陌生的则是那个不愿被残酷重视的“自己”。
[《小团圆》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