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的眼睛里
因为工作忙,好久都没有陪儿子一起玩耍了。今天,难得有一天的空闲时间,我准备带他到公园去坐“碰碰车”。我特意给他穿了一套“名牌”童装——刚从千里之外的发达城市买回来的。衣服质地上乘,款式不俗,颜色鲜亮,穿在两岁的儿子身上,漂亮而不失童真童趣。面对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我不禁赞道:好一个“帅小子”!打开防盗门,才发现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我抱起儿子,狠狠地亲了几口,直到他用小手不停捶打我的面部以示抗议,才停止亲吻,说:“小东西,我们去坐车车好不好? ”小东西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还呼呼地吹气。就像温柔的纤指滑过脊梁骨,我浑身一阵酥麻。没走几步远,小东西就不高兴了,吵吵嚷嚷,我一句也听不懂他的“婴语”。旁边一中年妇女告诉我:“他讲的是‘蓬蓬起’,可能是要跟婆婆一起去。孩子小,说不明白,你应该猜得到的。”我脸一热,给她道了声谢,就连拖带拽地把儿子弄到了“星星公园”。到底是小孩子,看见公园里那么多的小朋友,追着,打着,就不再跟爸爸使气,挣脱我的怀抱,噔噔噔地跑过去,观看人家疯闹。和那群被汗水污得脏兮兮的疯小子一比,儿子有种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味道。小东西可能觉得光看很是无趣,又默默回到我身边。我便和他去坐“碰碰车”。坐“碰碰车”,小东西的兴奋自不用说,总觉意犹未尽,我也依着他,一遍一遍地坐。直到下午五点多了,我们才从公园出来。当时,肚子空落落的,却想打一个满足的饱嗝,用儿子含混不清的话说,就是“碰都碰饱了。”我问他:“小东西,爸爸好不好? ”他说:“蓬蓬,好。”我又问:“婆婆带你来玩过吗? ”他喜滋滋地说:“蓬蓬,我,玩几回,了。”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我以为母亲从不喜欢出门的。回到家,儿子大声叫“蓬蓬——蓬蓬——”母亲在床上睡着了。被子也没有盖,都深秋了,不冷吗? 给母亲盖好棉被,我把儿子喊回了客厅。关房门时,由于风的助力,门“砰”的一声撞击在门框上,我被吓得浑身一抖,后背心沁出一丝凉意。在客厅里,听得见母亲轻微的鼻息,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幻,似有似无,时断时续。突然间,就静了下来。儿子小小年纪竟懂得了无聊? 他一言不语,睁大眼睛望着我。我也没事可做,便瞅着他的眼睛。那是一个波光粼粼的深水湖吧? 幽蓝? 清亮? 我说不准。他睁圆了双眼,专注又茫然。我们对视了好一阵子,我认了输,先于他笑了。我没觉得有趣,就是想笑。“你们在干什么呢? ”原来母亲已经坐在我身边了,我竟没有知觉。“醒了? ”我轻声问道。“早醒了。”儿子一下扑到母亲怀里,双手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把小嘴也凑到了母亲耳边,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接着,母亲哈哈大笑起来,儿子也是边笑边跳。我问母亲:“小家伙讲了什么? ”母亲说:“他说,他刚才跑到爸爸眼睛里去了。”我感觉被什么蛰了一下。只见小家伙郑重其事地要掰母亲的眼皮,我喝道:“你在干什么? 你会把婆婆的眼睛弄疼的!”小家伙真是调皮,没有停止,还对母亲说:“婆婆,我在你的眼睛里。”母亲又笑了,亲了亲小东西,说,“孙孙是大拇指,孙孙真聪明。你是在我的眼睛里。”我在你的眼睛里。你在我的眼睛里。我的眼睛潮潮地,这两句话是那样熟悉!只是太遥远了!三十年了,我都没有和母亲如此对话了。此刻听来,是切肤的伤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