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记忆
张晓风在《不朽的失眠》中,以丰富的想象,敷演了张继在落榜的不眠夜写下脍炙人口的《枫桥夜泊》。张继虽然失去了原本期许的马蹄轻疾衣锦还乡的荣耀,却被历史记住了他那晚的失意忧伤,以及他那场不朽的失眠。于是一千二百年后的今天,世人依然在吟诵那晚他写下的诗章,却无人会记得那一届状元披红游街的盛景。
历史也是有记忆的么?如果有的话,历史为什么不记住金榜题名的风光状元,而选择铭记一个名落孙山的落魄士子呢?我们回首历史时可以发现,原来历史本身已经给了我们明确的答案。
西汉史学家司马迁遭受宫刑后,身心受到巨大的创伤,但他忍受着耻辱与痛苦,以“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执着,实现了当初“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誓言。他用自己饱经沧桑的双手,完成了《史记》这一旷世奇着,给后世留下了“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宝贵文化遗产。而“一代君权痛蚕室,千秋史笔溯龙门”已成流传千古的佳话。他用全部精力编写的《太史公书》以及他在谤议和嘲讽阴影中磨砺出的坚强与刚韧,都被历史的记忆深深地镌刻。
几千年来的封建制度,一代又一代的文官武将随春秋代序,又有几个能被历史所铭记呢?而“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在东平仅仅为官七日,有着清风一样的政绩,却处处受人排挤。他穷途无路时狂饮烂醉,放声号哭;他对待他人时爱憎分明,擅用“青白眼”;他处在强权乱世时清正高洁,从不曲意奉承。他放浪形骸的行为与直截了当的表情如婴儿赤子般单纯明快,也同样被历史的记忆清清楚楚地记载。
乌台诗案使苏轼被谪贬到黄州一方窄窄的水土。他的政敌窃笑着,看他不羁的灵魂如何消沉,看他傲岸的头颅如何低垂。那个三月的一天,苏轼在通往黄州郊外的途中,恰巧遇上一阵雨。面对突如其来的料峭风雨,他依然且行且歌,从容不迫地跋涉在泥泞中。是啊,刚刚遭遇过一场政治上不测风雨的他,不也是从那锁定周身的阴冷无情的目光中,从那灭顶而来的流放异地的谕旨中,从那在心头挥之不去的如梦魇般的日子中气定神闲的走过来了吗?现在面对眼前的萧瑟,怎么能不达观从容呢?而就是这灵动的一幕在历史的记忆中永不褪色。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时间像流水一样永不间断。历史的记忆如铜制编钟浑厚而清亮的敲击声,足以穿越中华五千年的悠悠历史。历史所铭记的,不仅是司马迁尽心竭力创作的《史记》,更是他坚强刚韧的意志;不仅是阮籍清廉的政绩,更是他坦诚直率的品性;不仅是苏轼由感而发的《定风波》,更是他达观从容的作风。所以说,历史记忆的选择,必定是深刻而睿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