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相爱未相亲
1902年,安徽绩溪,当地茶商汪家和乡里富户曹家的两位女主人先后怀孕。因两家关系甚好,又流行做亲的风俗,于是,双方家长就相约指腹为婚:若分别生下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心诚可鉴,果然,汪家生下了儿子汪静之,曹家生下了女儿曹初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孩子因为家族的频繁走动经常玩耍在一起。遗憾的是,曹初菊自幼体弱多病,虽然看过不少医生,但在12岁那年,还是早早离开了人世。
当时,在曹家,经常和汪静之玩的还有一个同龄的女孩,与曹初菊父亲同父异母的女儿曹诚英,按照辈分,汪静之应该管她叫小姑母。曹初菊过世后,汪静之对曹诚英亲近了许多,并且生出几分年少的纯真情愫来。
1917年,15岁的汪静之意气风发地到屯溪安徽茶务学校读书,新文学的熏陶和青春的躁动混杂在一起,让他无法按捺对曹诚英的感情,于是就写了情诗寄出去。曹诚英对汪静之的印象也十分美好,但因为辈分和自己从小已许配他人的缘故,婉拒了他,只相约做永远的好朋友。
第二年,曹诚英奉父母之命,与富庶之家的胡冠英举行了婚礼。得知她出嫁,汪静之哀伤地写道:“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四个眼睛两条视线/整整对了半天/你也无语/我也无言……”婚后不久,曹诚英便考到杭州女子师范学校读书。虽然自己喜欢的女子成了别人的新娘,可一旦动了真情,不想不念也并非轻而易举、一朝一夕的事。黯然神伤的汪静之次年也考入了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同在杭州,他觉得即便不能鸳鸯双飞,起码会与曹诚英呼吸同一个城市的空气,偶尔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笑脸,也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已为人妇的曹诚英见到汪静之也很开心,但敏感的她何尝察觉不到他的一往情深。为了防止丈夫起疑,她决定为她名义上的侄子牵线搭桥,做一次红娘。于是,每次见面,曹诚英都会邀上一帮女同学作陪。这样的见面经历多了,汪静之也明白了曹诚英的用意,也许是怕给她惹麻烦,也许是想遵照她的意思,一次,当曹诚英又费尽心思介绍一个名叫符竹因的女同学时,汪静之答应了。
脱离了家庭的羁绊,曹诚英肆意挥洒青春,但也时常落寞,而汪静之总会适时出现在她的身边,听她倾诉,帮她排忧。一次喝多了酒,曹诚英终于向他吐露真言,说:“离婚后,真想和你在一起,只是一想到你和竹因,我不能夺人所爱。”这番情真意切的话尽管来得太迟,但对汪静之来说,已足够了,毕竟她也曾对他动心。
半年后,走出离婚阴影的曹诚英,心被胡适所截获,两人在杭州烟霞洞坠入情网。爱情看似迷人,实则飞蛾扑火。因为胡适已婚的事实,两人的约会对外界隐瞒得滴水不漏。但对汪静之,曹诚英是坦诚以告的。他并不吃惊,看她笑意嫣然,也陪以微笑。在曹诚英眼里,他是最可信赖的,而在汪静之心里,她的幸福就是他的快乐,不管这条路有多难走。
很快,曹诚英和胡适的情事传到了胡适夫人江冬秀的耳朵里,她大吵大闹,甚至以死相逼,最终胡适妥协了。即便如此,曹诚英对胡适依旧痴心不改,所幸在舆论谴责她时,还有汪静之站在她身后。1930年,曹诚英在南京读书,汪静之途经此地去看她,屋里只有一张床,她以长辈的口吻说:“你睡这头,我睡那头,你给我暖脚吧!”面对曾经喜欢的人,同居一室,同卧一榻,他们丝毫没有亵渎这份纯洁的感情。只是,汪静之的深情慰藉不了曹诚英,面对胡适的逃避、爱情的萧瑟,伤心欲绝的曹诚英选择了堕胎,远走美国康奈尔大学。
在视爱如命的女子身上,任何人都抵不过所爱男人的一分一毫,即便被伤被弃被损害。多年后,曹诚英回国,仍为胡适牵挂,终身再未嫁。晚年在武汉时,曹诚英曾对汪静之说:“我们从小相爱,渴望有爱的亲密关系,但我要为胡适守贞操,你要为妻子守贞操,为了贞节,今生只好算了,希望下世有缘做夫妻。”为此,汪静之写下《百夜同床不苟且》一诗:“两心纯洁洁如雪,两心清净净如冰。百夜同床守节操,童年原是两情人。”曹诚英回应他的诗:“方方正正真君子,诚诚实实多情人。千古伤心一恨事,一生相爱未相亲。”直到去世,曹诚英也未能等到胡适,而托付身后之事者又是汪静之。
这一生,曹诚英和汪静之青梅竹马,无缘相守,当情感升华为更高的境界,远比一份炙热的爱情更能撼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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