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留给我的
在这微微透着寒意的夜晚,月光如水,万籁俱寂,我站在窗前,就着月光,翻看着字典,这本商务印书馆出版,定价一元,1970年翻印的新华字典,淡黄色硬壳封面。它经过我三十几年的成千上万次翻看,展现出岁月沧桑,变形破损卷角,沾染墨迹,纸张暗淡泛黄,它旧了,发黄了,感觉也就更温暖了,我爱极了它这份洗尽铅华之后的质朴,用手抚摸总觉有一种特别的温馨,看着它,浮躁的心不由得趋向纯净,一种久违的感觉渐渐漫溢开来……
当年,我家生活拮据,父母的工资相加起来不到一百块钱,要养家糊口,还要供我们五个子女上学,两个老人的吃穿。从懂事起我就喜欢读书,家里有一本字典,哥下乡时就把它带走了。我很渴望有一本字典,查查书中不认识的字,但在当时一元钱能买七斤米,能拥有一本字典只能成为我的奢侈梦想。有一次,放学后我在河边拾了很多煤碳,父亲非常高兴,在这时候,我向父亲提出了想要一本新华字典的要求,父亲爽朗地答应了。几天后,父亲拿出一本半新的字典给我说:“书店没有字典卖,我徒弟知道后就把他的字典拿来了,你要好好爱护它。”
就是这本字典,它伴随我度过了初中,特别是下乡在农村时,它帮了我的大忙,没书读的时候,我最喜欢看字典,读字典,抄字典,农村人说我有文化,其实我就是比他们多认识一些字,多理解一些字词的意思,靠这点功夫,我早早离开了农村,参加了工作,还真成了文化人。
就是这本字典,我要感谢我的父亲。父亲是一位没有上过学堂的老工人,在他住的平民一条街里,赫赫有名,受人尊敬羡慕,我们家里出了两位校长,两位高级工程师,成了知识分子家庭。
我家兄弟姐5人,那时生活艰难,母亲有病,婆婆外婆有时跟我们住在一起,主要经济来源,靠父亲微薄的薪水,父亲脾气暴躁,很少见他的笑脸。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很自觉,家里大小事我们都做,我八岁能做饭,六、七岁就到河边拾柴拣炭花,寒暑假要割草卖,挣学费钱。父亲要求我们很严格,每年暑假都要把我们送到乡下老家受苦一月,不知苦中苦,那里体会得到甜,确实我们那时的生活又比农村好多了。
父亲在他11岁时,爷爷就得病去逝了,父亲当过叫花儿,帮过人,我们比他幸福多了。我们上学的那些年,功课上不敢让父亲操心。平民家的孩子,撒娇和放任都显得过分奢侈,父母收入不高,清贫的日子使我们在认真而刻苦的读书生活中寻找能让我们心灵自由飞翔的天空,父亲常说一句话:“以后父母帮不了你们,一切要靠自己,能读书就读,不读就跟我一样下力。”
父亲也有他独特的见解,文革初期造反夺权,我们为保卫毛主席造反闹革命,父亲坚决阻止不许我们参加并告诫我们。“这是整人的生意,哪有那么多坏人,人民政府的权哪有那么好夺!闹的人没好结果。”实事证明父亲的观点是对的。
上山下乡,父亲把我们送到了农村,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是父亲来到我落户的地方,见到我那艰苦的环境,听说全大队知青,只有我没有背景关系,父亲平静地开导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干,一切靠自己的本事,父母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一点也不怨恨父亲,我更肯干、更刻苦学习,没想到两年后,我作为知青榜样上了大学。
我父亲没有给我带来财富,带来知识,带来机遇,可他却教会了我们脚踏实地地生活,并且去珍惜每一天中每一点滴来之不易的收获。
时光如流水匆匆漫过,几十年过去了,各类字典从简装,精装到豪华包装,定价从数十元,数百元,甚至到数千元,但这本字典还在。我从少年,青年到中年;从学校到农村,从农村又到学校,变换过几个工作单位,搬过几次家,整理更新扔掉过许多杂物,旧物,唯独这本字典难以割舍,每每见到这本字典,心里总感到有一种东西在闪烁。越是不容易得到的东西越珍贵,我们现在缺少的不正是这个东西。
我想,这些就是父亲留给我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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