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白虎坡
寇准到巴东上任的第二年春天,带着随从到后乡去体察民情。
这一天,风和日丽,寇准和随从走进一座山寨,只听前面接连几通牛皮鼓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呜呜的牛角号声。
寇准和随从心里奇怪,疾步赶去,只见前面一处平坝搭了一处祭台,几个梯玛(道士)身着红蓝法袍,手摇八宝铜铃,口中念念有词,正围着一男一女两个衣饰一新的幼童,跳着抖肩摆胯的奇怪舞蹈。两个童男童女生得面白唇红,有模有样,只是吃了惊骇,4只眼睛慌乱恐惧地滴溜溜转着。两个膀粗腰圆,胸生黑毛,目露凶光,手执鬼头大刀的壮汉将童男童女用力按住。祭台上站着一位神情威严的土司,祭台下黑压压的寨民们默然肃立,神情麻木。
寇准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就向寨民打听缘由。寨民说,每年春上,寨子里都要选两个幼童杀了祭祀山中白虎。否则,就会大祸临头,举寨遭殃了。这风俗已沿袭了多年。寇准一听大怒,说:“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如此人命关天之事,岂可恣意妄为,草菅人命!”寨民见寇准口气不小,怕引火烧身,忙制止道:“客人小声,倘若让寨主听见,责怪下来,小民吃罪不起啊!”
这时,只见寨主走到台前,两手一摆,顿时,各种吹打乐器停止演奏,寨主说:“各位乡亲,自从我向王天子在天之灵化为白虎之日起,便佑我土家万世福祉,今又值祭祀之日,本寨依照旧例,以纯阳纯阴未失之童男童女血饲白虎,以表我阖寨老小一片至诚之心,上天可鉴!”话到这里,寨主神情凛然的面容闪过一阵悱恻之情。对两个无辜的童男童女,他也是心有愧疚的。父精母血,孩子何罪?不过为了部落,他又别无选择。于是,他颤声说道:“时辰已到,即刻开斩!”说罢,他眼里已噙满泪花,台下的寨民中也有人唏嘘起来。
这时,两个手执利刃的壮汉将刀高高举起,两个幼童自知难逃一劫,只好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候屠戮。面对此番情景,寇准再也按捺不住了,几步蹿上祭台,大声吼道:“住手,刀下留人!”
寨主的几名侍卫扑向寇准,被寇准的随从三拳两脚打翻在地。侍卫们挣扎而起又要上前,被寨主制止了。寨主气愤地对寇准说:“你是何人?竟敢搅乱我祭祀大典!”寇准大义凛然,声若洪钟:“我乃知县寇准。尔等身为大宋臣民,理当遵从大宋律条,岂能为祭亡魂,竟荼毒生灵!此等恶风劣俗,当在废除之列!”
寨主见是县官大老爷,忙将两手一拱施礼,接着,他叹了口气说:“老爷新来乍到,有所不知,这祭祀之风,由来已久。如只是用童男童女血祭亡魂,废之倒也未尝不可,皆因如今山上真有白虎,倘不祭祀,它便要下山为害百姓,叫人无可奈何呀!”寨主说完,颓丧地摇了一下脑袋。
寇准盯着寨主,哦了一声,又问:“既然如此,我观贵寨壮士甚多,如何不能选派勇猛超群之人,前去猎杀呢?”说着,寇准有意将锥子般的目光扫向手执鬼头利刃的壮汉。两个壮汉一见,忙避开眼神,蔫蔫的像遭霜打的两个秋茄子。
“唉!”寨主见寇准提及此事,不由长叹一声,说:“实不相瞒,寨中勇士上阵杀敌或是猎豹擒熊,大有人在。只是这猎杀白虎,人人都怕担上弑祖恶名,怎敢以命相搏啊!”
寇准点点头,说:“既如此,我就代你做主了!”说着,他转身面向台下大声说:“尔等听着,民者,社稷之根本也。俗语有云,人命大于天!夫向王天子乃土家始祖,倘有神灵,只会护佑子民,岂有幻化白虎,为害一方之理么!本县宣布:自即日起,祭礼之物,以牲畜代之,不得再杀童男童女。否则视同杀人害命,本官将严惩不贷!那山中白虎,如敢再扰百姓,本县悬赏千金,自有勇士将其擒而杀之!”寇准说着说着,两眼瞪着那两个手执利刃的壮汉,厉声喝道:“还不放人,欲待怎样!”
寨民们闻言欢呼起来,两个死里逃生的童男童女扑向父母怀中抱头大哭。
不久,寇准返回县衙理事。过了一些日子,寨子遣人禀报,那山中白虎屡屡下山为害百姓,偷袭人畜。寨里派人下套设弩,竟然伤那畜牲不得,一时人人自危,白日里连寨门也不敢出了。寇准听了,立即草拟布告,四处张贴,悬赏千金,擒杀白虎!
重赏之下,倒也有不少勇士猎手前去捕擒或击杀。不料那白虎凶悍狡诈,捕猎者反被白虎咬死咬伤,一时弄得县城内外,非议四起,都道寇准惹怒向王在天之灵,方才遭此报应云云。
为这事,寇准在县衙里闷闷不乐,心中十分焦急。这天,师爷急匆匆跑来说:“老爷,那白虎的煞星来啦!”
“哦?”寇准眼一亮,“在哪?还不快叫他进来!”
师爷摇摇头,撇着嘴说:“哎!老爷,那位煞星学得一身好武艺,祖辈都是打虎传家,他本人性格刚烈,这样的高人,老爷您不去请,他岂会一叫就到啊!”
寇准一听点头不已,连道:“有理,有理。只不知他是何方人氏?”
师爷说:“他乃河北沧州人氏,名曰单擒虎!”
寇准以手加额,笑道:“好!河北沧州,武艺之乡。单擒虎,乃善于擒虎之谐音也,真是合该我百姓有福。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先生出山,赢得三分天下。如今为剪除恶畜,我寇准愿千里寻访高人,不辞劳苦!”
师爷嘿嘿笑起来,“老爷一片苦心,苍天可鉴。如今不须千里走单骑,单擒虎已到寿宁寺了。”
寇准大喜,忙叫人置办礼物,随他前往寿宁寺。时已深夜,一行人挑灯而行,高一脚低一脚地赶到寿宁寺,见了单擒虎,寇准倒头便拜,口称:“单英雄务要大发善心,为民除害,寇准这厢有礼了!”
单擒虎心中一热,眼角也挂上了两颗惺惺相惜的英雄泪,忙单膝跪下将寇准扶起,说:“我单擒虎走遍天下,未曾见过当官的为了百姓之事,深夜奔波,行此大礼。就凭老爷这番情义,单擒虎就是血洒山野,也在所不辞!”
寇准闻言大喜,两人是夜与长老和尚在禅房,一起共进斋饭,相谈通宵。
过了几天,寇准和单擒虎赶到了山寨,寨主设宴款待了他俩,席间问及猎虎之法。单擒虎亮出擒虎的法宝,只见一柄蓝森森放着寒光的钢叉,名曰“虎叉”。一把沉甸甸、黑乎乎的铁伞,又名“虎伞”。还有一只鼓棱棱的红铜“虎锤”,那锤头有碗口大小。寨主见了颇为惊异,自古打虎都是用刀用箭,这几个玩意儿打得死虎么?更何况那白虎极是凶悍,已伤了不少好汉性命。单擒虎看穿了寨主的心思,也不说破,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寨主见他豪吃海饮,胡须虬劲似钢针一般扎撒开去,倒也是条汉子,心里也有点英雄惜英雄的感慨。
第二天,单擒虎一身武士装扮,上山打虎。寇准、寨主和几十个壮汉远远跟着,借树丛掩住身子,观看单擒虎如何动作。
上得山来,一片奇松怪柏密密匝匝。林子里阴森恐怖,胆小的连腿肚子都抖动起来了。走到一片林间空地,只听平地一声雷鸣般的虎啸,草丛中蓦地卷起一阵腥风,一只吊睛白虎腾空而起。那虎好生了得!眼似铜铃,嘴似血盆,尾如一根铁棒,四只爪子利似钢钩,直向单擒虎冲来,其势如闪电般迅疾,身后草棵子刷刷刷两边分。
好一个单擒虎!只见他头扎英雄结,肩背铁伞,腰插铜锤,足蹬山袜芒鞋,手持一柄钢叉,稳稳地立着。他眼中喷火,胡须倒立,声色俱厉地喝道:“孽畜!你来,你来!”声音之大,简直就是晴空霹雳!
那白虎闻讯长啸一声,震得林中枯枝朽木纷纷折落,啸声未绝,那虎已一跃而起,凌空扑下。说时迟,那时快,单擒虎往那虎肚子下一钻,半蹲着将钢叉在地上一趸。此时,老虎如果落下,不被刺穿肚皮才怪哩。那白虎猛然一蹿,肚皮一缩,嗖地擦着钢叉掠过去。叉尖上留下几根虎毛,颤巍巍地带着一股腥臭。单擒虎轻轻一吹,那虎毛飘飞开去。白虎一扑未果,将身一滚,转过身子怒吼一声,又一次腾空扑了过来,单擒虎也早已转过身子,再次支好钢叉,把身子半蹲在钢叉下,白虎又一次扑了空。
寇准从小读书,从未见过如此凶猛惨烈的搏杀,直吓得一身冷汗。再看寨主和壮汉,也都面如土色,双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这时,白虎已第三次起跳扑向单擒虎了,单擒虎依然支叉,以老招式对付白虎。寇准听人说过,老虎只有三扑最凶,躲过三扑,老虎攻势就弱了。寇准心中暗喜,躲过这三扑,单英雄就要得手反攻了。
果然,单擒虎不待老虎转身,便弃了钢叉一纵身抽出铜锤向老虎腰骨猛然击去。老虎是铜头铁尾麻秆腰,单擒虎的铜锤重50斤,一旦击中老虎的腰骨,必然断裂无疑。不料,这白虎果然非同寻常,见势不妙,忙将身一歪,单擒虎一锤差点打空,滑过腰骨,击在虎肚外侧。白虎剧疼之下,猛然一甩尾巴,如钢鞭一般打在单擒虎背上。单擒虎踉跄一下,奋起手中铜锤又是一击,这一次正打在老虎腰骨上,只听“咔嚓”一声,老虎腰骨断裂,顿时蔫了许多。这时,单擒虎弃铜锤,抽出背上铁伞,向虎嘴一伸,白虎忙一口将其咬住,谁料那铁伞满是银钩铁须,砰地一声张开,将虎嘴撑开钳住。此时,老虎凶焰大减,再也无能为力了。单擒虎大喝一声:“孽畜,还不随我下山伏法!”那白虎护疼,竟乖乖地被单擒虎牵走了。
这时,寇准、寨主和壮汉们才一拥而出,围了过去。单擒虎将手中伞柄交给壮汉,突然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寇准忙扶住单擒虎,唤道:“单英雄,你怎么啦?”
单擒虎凄然一笑,说:“我不行了,我的内脏被虎尾打坏了。我家祖祖辈辈打虎为生,祖祖辈辈都有人死于虎口。如今,我遇上老爷,为民而死,于心无憾!”说罢,连吐几口鲜血,气绝而亡。
单擒虎死后,被葬在一处高崖上,人称“打虎台”。打虎的地方,人称“白虎坡”。单擒虎的虎叉、虎锤、虎伞,都埋在他的墓穴里。从此,寨子里再也不用活人祭虎了,人们把这个寨子就叫做“白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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