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助合约
沱江防洪堤。水泥路面净宽18米,临江人行道护拦外全是盛开的三角梅;临城人行道外是郁郁葱葱的香樟、小叶榕、桂圆和荔枝。全城上下叫它河滨路。除达官贵人外,七十二行、老老少少都在这河滨路散步、晚7点~11点更是高峰期。
再说,斑竹湾煤矿瓦斯爆炸关闭。江友闲恰好55岁、老伴50岁,按国家《劳保法》,他俩都领到退休金养老。
“幸好,幸好,”江友闲说:“瓦斯爆炸时我俩都没当班。煤矿关了门,我俩又恰到退休年龄,要不,还不知煤矿下次出什么事?”
“不好,不好,”老伴说:“我俩这把年龄再不好找工作。不工作总是空虚、不充实。”
“河滨路想法去。”江友闲说:“那里晚7点后卖点小吃,城管不管。”
“好吧。”老伴说:“河滨路还是刚刚竣工开放那天我俩去看过。这十年不知变成啥样子了?”
老俩口吃了晩饭,便手牵手到了河滨路。
河滨路临江人行道也有10多米宽,中间是绿化带,两侧行人。真感谢设计、施工者有超前意识,间隔留下了一段段铺上地板砖的非绿化地,给近些年时兴起来的大妈舞留下了空间。
走过跳舞的大妈,老伴指着身旁的好几辆小车,愤愤然说:“讨厌的是那些小车停靠硬要把“脚”(一个或两个车轮)踏在人行道上,极不雅观!也影响行人。”
“这现象很难说,也很难制止。”江友闲说:“谁也不知经济发展得这么快,谁也不知小车普及得这么快;当初建小区时就谁也没考虑到一户一车库。你看,早几年城中哪条大街上乱停车,都要被交警拖走;如今人行道上都停满了车,交警不但不管反而顺应潮流在人行道上划出向左向右和停车位。”
“这叫‘令不行禁不止’,人行道上不准行车停车的交规并没改呀!”老伴说:“国人的素质还极待提高。”
“‘国人的素质还极待提高’,让研究人文学的专家去动脑筋吧。唉,人文学要研究、解决的事儿也太多了。”江友闲说:“我只能保正自己是个模范市民。”
“枇杷,桂圆,荔枝——”马路上一个50岁左右的男子开着电三轮拖斗车,用电喇叭叫卖过来。
“冰粉,凉糕,凉面——”马路上又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脚蹬三轮车叫卖过来。“莲米稀饭——”一个30岁左右的女子也脚蹬着三轮车叫卖过来。
江友闲俩口儿散步还没1公里,就见这几个卖小吃的来来回回好几趟。
“好,我找到活干了。”江友闲说。
“干啥!”老伴问:“跟着这三个人干?”
“跟?跟是不行的,我卖茶。”江友闲说:“你看,这河滨路散步的人都是吃了晚饭出的门。我卖白茶、苦丁茶,解渴消暑。2角钱一杯。”
“那是赚不到钱的。”老伴说。
江友闲说:“你不是说‘不工作总是空虚、不充实’吗?不亏本就行,咱就图个充实。”
老俩口儿统一了思想,每日晚饭后便用手推车推着两只保温桶“卖”白茶和苦丁茶。
果然,喝茶的不少,俩口儿也特高兴。江友闲说:“老伴,这河滨路就我们的生意好。赚不到钱,赚了精神,赚了充实,赚了延年益寿。”
一对25、6岁的夫妇携个小娃娃停在老俩口儿手推车前。娃娃爸说:“大伯、大妈,我今晚吃的是面条,有点烧心,喝杯茶,多少钱1杯?”
“可以,可以。2角1杯。”江友闲热情待客:“喝白茶还是苦丁茶?喝苦丁茶吧——微苦、甘,性寒,驱暑,解渴。”指着小桌上左边的5个盛满茶水的玻璃杯。又说:“坐,坐。这河滨路啥子都好,就差椅子。这凳子还是我带来的。”
娃娃爸端起1杯喝了,又端1杯喝了,掏出1元钱递给江友闲。
江友闲找补了娃娃爸8角。
“错了,补多了。”娃娃妈挺老实,说:“他喝的是2杯。该找补6角。”
“没错,没错。”江友闲老伴说:“1杯不够喝,添1杯是赠送。”
小娃娃呼道:“王大花,王大花。”
“嘻,”江友闲老伴听误了,纠正说:“叫我王大妈?我还年青吗!该叫奶奶了。”
娃娃爸说:“不好意思,孩子不是叫的王大妈,孩子这几天在看影视剧《王大花的革命生涯》。孩子他见你长得像王大花,就叫了出口。”
娃娃又叫江友闲:“虾爬子。”
《王大花的革命生涯》在中国电信免费区,江友闲俩口儿也看过,哈哈笑,问:“小娃娃,你叫啥子名字?”
“我叫胡朝阳。”娃娃说:“爸爸叫胡明礼,妈妈叫古仑清。”
“小娃娃好乖!几岁了?”江有闲老俩口抱起娃娃问。
“8月22日满3岁了。”胡朝阳说:“下期就上幼儿园。”
娃娃爸胡明礼喝好茶后,说:“大伯、大妈,谢谢了。”小俩口儿又牵着胡朝阳继续散步。
胡朝阳也懂事地回头说:“王大花、虾爬子,欢迎来耍。”
“哈哈……这娃娃乖,你家住哪呢?叫我耍!”江友闲见娃娃有趣,逗乐。
“蓝色空间。”胡朝阳说。
“我们还是邻居呢。”江友闲也道自己住址:“我家住名桂园——与你蓝色空间只隔一道围墙,2幢1单元10号——。小弟弟,也请你来耍。”
这河滨路确是散步休闲好地方。胡明礼小俩口儿白天干活,傍晚照例牵着胡朝阳散步。那胡朝阳呢,硬要见着“虾爬子”、“王大花”才上床睡觉。
一天,当江友闲老俩口儿抱起胡朝阳逗乐时,胡朝阳说:“我要吃魚锅饼子!”
“要得,”江友闲说:“爷爷做好了就给你吃。”
“爷爷,”胡朝阳乐了:“一定哟。大人不扯谎。”
“一定,一定。不扯谎。”
沱江不缺魚,但这魚锅饼子怎么做电视剧不是菜谱,没讲。江友闲老伴俩为满足胡朝阳只能按川人习惯制作了魚锅饼子,装进保温小桶带来河滨路款待胡明礼一家子。
“小朋友,来吃魚锅饼子喽!”江友闲老俩口儿见到胡明礼小俩口儿携着胡朝阳,扯起嗓门喊。
“哎呀,哎呀,”胡明礼小俩口儿感动了,又不知如何是好,说:“小娃娃儿胡闹,两位老人家怎么就当真了!”
“不,不不不,不是胡闹。”江友闲说:“童叟无欺;特别是对小娃娃儿不能言而无信。读过曹参杀猪吗?杀猪总要麻烦些吧,说了还得杀,这沱江边烹条魚实在是简易之事。就不知味道如何?你们尝尝;鯰魚做的,没刺,朝阳也尽管放心吃。”
胡明礼一家子品尝江友闲老俩口做的魚锅饼子。说:“咱谁也没吃过王大花做的魚锅饼子,只品尝你的魚锅饼子,不错,相当不错。”
“咱按川味做的,按咱江阳市人习惯口味做的。”江友闲老俩口说。
“江阳市,人情味浓,做的菜味道好;咱江阳市人友好、和善、耿直、诚信。”小俩口儿被江友闲感动,连夸:“咱北京的亲戚到咱江阳市来都夸‘你们公交车上主动给老人让座之风,我都被感动了——好些地方都不行,公交车到站,候车人一窝蜂往车上拥,上了车抢座位谁也不谁,老人孩子遭殃。’”
就这样,天长日久江友闲老俩口儿与胡明礼小俩口儿成了忘年交。
今天,江友闲老俩口儿没到河滨路“卖”茶。因为他老俩口儿接到一位患肺矽病的师兄的儿子电话:“……医院对我说:把你爸爸接回去‘做点好的东西给他吃’。”江友闲知道师兄已被无能为力的医院判死刑了,赶到了医院。
江友闲感慨:人,除意外死亡,疾病或遗传或环境,医生常说“医得了病医不了命”,错了,应说“拖得了病救不了命”;医生拖住病人这段时间就叫苟延残喘,而人最需要的是黄昏暮年或苟延残喘时身边有人陪伴。想到这,他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至今斑竹湾煤矿还没一个退休的矿工活过65岁!
他和老伴把师兄从医院送回家,再回来已是晚9点,登上5楼,掏出钥匙,咦!门怎么开着……怎么家里有灯光……棒老二进了屋……刚想到生命,难道我俩口儿会死于非命?
疑问虽一连串,江友闲还是抢先一步跨进门,厉声喝道:“棒老二,出来!”他想的是先于老伴同棒老二搏斗。
“虾爬子爷爷回来了。”出现在江友闲眼前的是胡朝阳:“王大花奶奶也回来了。”
“大伯、大妈,你俩总算回来了。”随后出现的胡明礼小俩口说:“我们8点半就来了。朝阳在河滨路没见你俩,硬要来你家。见你俩没锁门,我们就不敢走。”
胡朝阳说:“爷爷,你请我来耍,我来了。”
“欢迎,欢迎朝阳小弟弟小朋友。”江友闲说。稍后又说:“我的门是撞上了的呀!”将门连撞几次试试,因装有防振条力度不适当就锁不上。今天因慌忙到医院也忘了用钥匙反锁。
“小心,小心,以后都要小心、谨慎。”老俩口儿和小俩口儿都说:“阶级斗争没了,防火防盗还是该时时提高警惕的。”
此次不正常相遇,老俩口儿和小俩口儿交谈反而多些;江友闲才知道小俩口儿都在《江城晚报》工作,一个在发行科,一个在广告科。胡明礼说:“好几个同学在红尘中没出路都到方山做居士吃香火钱去了,并约我俩去。我俩想,虽收入不高但生活没问题便留了下来。这一干就四、五年。”
胡明礼小俩口儿也了解了江友闲老俩口儿没孩子。“唉,这煤矿的井下工人时时都可能意外死亡,要了孩子,怕难负终生责任。”江友闲如是说。
“有了孩子也麻烦,朝阳下期上幼儿园,”胡明礼说:“我俩口儿作息时间挺紧,都没时间送朝阳。娃娃儿上幼儿园头几天没不哭不闹的。”
“我们帮你俩送。”江友闲老俩口儿说。
“哪怎么行?”胡明礼小俩口说:“这娃娃儿的事,怎能增添你俩老的负担!再说,娃娃儿离大人就如同断奶,哭闹是肯定要哭闹几天的。”
“我不哭闹。”胡朝阳在旁边听得明白,说:“有虾爬子、王大花送,我不哭。”
“你听,你俩听朝阳怎么说的?”江友闲老伴抱起朝阳亲了一口,说:“朝阳,叫我一声奶奶。”
懂事的朝阳脆生生叫:“奶奶。”又扑向江友闲叫声:“爷爷。”
此情此景,谁说他们不是一家子?
胡明礼俩口儿心中既甜又乐。胡明礼说:“这事儿得推敲推敲,认真推敲推敲。”
是的,把孩子的入学托付他人,而自己又如何回报二老,不能说不是一件大事?
进入9月,胡朝阳上幼儿园了。可难坏了胡明礼小俩口子:江友闲老俩口儿毎早7点半就来家候着,等朝阳吃完最后一口早点,便抱过朝阳洗脸洗手,嘴里叫着“孙儿,乖,上学去。”然后,爷爷奶奶一人牵着孙子一只手高高兴兴上幼儿园;胡明礼俩口儿也正好该上班,也就从来没耽误工作。每早江友闲老俩口儿来接朝阳,胡明礼俩口儿都说:“不麻烦你俩老,我们自己送。”江友闲老俩口儿又总是乐呵呵说:“我俩上午没事,送送朝阳活动活动筋骨。送了朝阳正好买菜回家。”
胡明礼小俩口儿一天一天欠下的江友闲老俩口儿一笔笔人情债,心里也不是滋味。
为了还这一天天的人情债,胡明礼小俩口儿告诉了自己的工作单位《江阳晚报》的同事,希望大家给自己出主意。真的,这个世界“无债一身轻”啊!
有人说:“请江友闲老俩口儿吃顿饭嘛,我们当陪客。”
有人说:“付工资嘛。每天送一次孩子,按半个计时工计算;账计清,钱付清,谁也不欠谁。”
“你们说这办法都不行。”一个《江阳晚报》社会人文部的女记者张丽说:“我看,签一份合约解决;用心来还债,用情来还债。”
胡明礼说:“什么‘心’,什么‘情’?你说明白、详细点。”张丽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胡明礼说:“好,好办法。”
大家也拍案叫绝。
届时佳宾有的想到了是胡朝阳三周岁生日,又疑惑地望着胡明礼夫妇,朝阳都上幼儿园了,才过三岁生日?
胡明礼呵呵笑,说:“现今户籍登记都记阳历,但民间传统还是旧历,今儿是按民间传统喜庆朝阳三周岁。”
待江友闲老俩口儿都入座后,张丽起身问了大家好,说:“今天我非常高兴也非常荣幸地在这里为我报社员工胡明礼夫妇俩与斑竹湾煤矿退休工人江友闲夫妇俩主持‘订婚’仪式——暨朝阳三周岁纪念,双喜临门。”她将一张老式结婚证展示大家:
结婚人姓名,填写的是胡明礼夫妇与江友闲夫妇;
奖状般空白处有十个浓墨楷书,你给我送小,我给你送老;
证婚人,张丽。
在座佳宾看得清楚,明白含义,啪啪啪拍起掌声。
张丽说:“在座佳宾都是证婚人,都签字。然后共饮喜酒。”
佳宾签字后,张丽又将“结婚证”送到胡明礼夫妇和江友闲夫妇身前,说:“你们都签,都签。”
江友闲明白这是一纸合约,说:“小题大作了吧?张记者。”
张丽说:“并非小题大作。我的工作就是研究、报道人文社会;将一些约定俗成的民间美德升华为法律,不,不,‘法律’二字太神圣太威严,就像一把砍刀!纠正一下,用‘合约’温和一些,签了合约也是要遵守的。我想,将需组织的小家组成欢乐和谐的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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