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和香桃
香桃山终于结桃了,这是三峡移民后期扶持项目,全县人民都瞪着大眼盯着。要是这个项目成功了,就给这些山区移民带来了福音——找到了利用荒山野岭致富的方法。因此,这个项目就成了县长亲自抓的重点项目。当然,也就成了全县的第一项目。
桃三杏四梨五,桃子要三年才挂果。五月,满山的桃子飘香,远远近近的人都流着口水,都想尝一口。但桃山管得严,保安们天天巡逻,还有那些比小孩还高大的狼狗狺狺而吠,没有人敢去偷吃。就是桃山的管理人员,一样不敢。场长发了话:偷吃一个,罚款一百,还要开除。现在就业这么难,这些大多是本地农民,不敢拿饭碗开玩笑。何况,周围很多就是靠移民(从长江边往后高处靠)移来的,他们多想有能致富的项目呵。新分的地,大多贫瘠,水也不方便,离住家也远,一年的出产,难以养活一家人的肚子呢,他们才不会去偷吃呵。
因此,直到摘桃,谁也不知道这香桃是什么 滋味。
鲜红的花。大红的绸。喧器的锣鼓。巨大的横幅。
县长下了车。锃亮的宝马呵,只是这些农民们叫不出车子的牌子。场长迎上前,两个少女端着盘子,里面是这次摘的最大的桃子。桃皮白亮亮的,起码有三斤。
县长接过少女递过的桃子,用刀切开,鲜红的桃肉顿时亮在闪光灯前。县电视台的记者、县报的摄影记者一阵忙碌。
县长刚咬了一口香桃,脸色大变,脸上的皮皱起,眼里居然淌出了泪。大伙以为县长激动,因此也随着县长一起激动。
那动人的镜头,被记录下来,永恒地定格在移民的眼中。这么好的县长,打起灯笼也难找呵。这就是我们的孔繁森,这就是现代的焦裕禄。
当然,接着开大会,县长在主席台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这香桃的引种成功,为移民找到了一条致富的黄金大道。我们渝东有的是荒山野岭,有的是坡坡坎坎,只要大家勤快,一定能早日奔上小康生活。
掌声阵阵。
县长的话确实让人们激动。往年的熟地被江水淹了,往年的果园不得不砍了,现在如果不找到新的致富路子,这移民的日子确实不好过。想起往年江边的大红袍橘子林,想起爷爷父亲辈辛勤的耕耘,才有那么好的熟地,那么丰产的橘园。为了三峡工程,舍小家,为国家,移民们作出的牺牲,只有苍天知道,只有大地知道,只有滔滔江水知道。
县长讲完,车也呜呜开走了,桃山的人天天忙着采摘。因为价钱高,谁也没有尝过。不过,闻着倒是很香的。但啃了第一口香桃的人,绝对不会再啃第二口。“呸呸”,弃之于地。
县长一回县城,悄悄到医院。县长的夫人是县医院化验室主任。
县长夫很高兴,老公好久没有到自己单位了,因此急急忙忙地迎接。现在不是流行“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基本不用”吗?县长的老婆独守空房已经很久了。才四十出头的县长夫人,眼里全是忧悒。脸上也没有神采。女人就是花,男人就是水,只有不断地浇水,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来。
县长说,别忙,你先把这个桃子化验一下。
县长夫人一腔热情顿时冷却,原来老公不是来关心她的,是来找她做事的。于是脸色一冷,接过桃子就到化验室去了。而且县长的那句要保密的话,更是让她莫名其妙。一颗桃子,难道会有毒药?谁不想活命了,来开这种玩笑?
院长听说县长来了,屁颠颠地跑来,以为医院出了什么 事,或是县长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不然不会亲自到场。平时,难得见到县长呵。县长是谁?是全县人民的父母官呵。
县长也不说什么 ,只是在院长办公室等待结果。院长则傻不啦几地陪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这香桃含的果酸,居然达到了32%。
“我的天呵!”县长大叫一声,晕倒过去。
县长醒来时,已是晚上,电视台正在播本县新闻。县长看着香桃,热泪盈眶。那里的桃肯定没有卖到钱,原来这个项目引进时,根本就没有进行过论证,想不到“橘生淮南则为橘生天淮北则为枳”的典故再次重演了。
投资五百多万元的项目,怎么交待呢?
好在县长聪明,找到县农科所,要他们想办法。县农科所,是农业局下设的事业单位,进的人最高学历就是地区农校的中专生。很多人还是县里要人的妻子、子女或亲戚,成了不折不扣的后宫。要他们想办法?不是逼起牯牛下儿么?
还好,一个读过农校的人说:这桃子酸,用来做醋不是更好吗?现在的饮料中,那种苹果醋,很受欢迎呵。如果做成桃子醋,说不定能走俏。
一语提醒梦中人,既然这桃子不能吃,就做醋试试。
果然,这种香桃做出的醋,味香,酸浓,清爽,不腻。一上市,就被消费者喜欢。
又是电视台,又是报纸,县长一下成了名人,上级重视起来。这才是人民需要的县长哟。一纸命令,县长就成了副专员。
青山依旧在,移民依旧穷。原来香桃做醋出名了,可是桃山却成了当地的摇钱树。县上要,镇 上要,村上要,还有承包的场长,得有利润呵。真正落到本地农民手里的,就是一亩地一年五百元的租金。
望着一山山的香桃,移民们默默无语,当然,这一切,高升的县长并不知道,为作为副专员的他,要管的大事,多着呢。
香桃山打泡子——酸,这歇后语,倒是流传了很远很远,也成了移民心中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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