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
我在城中语言学院的一个补习班里学英语,住城外学生宿舍村里面一个独立房间。所谓学生村,其实只是由十数幢3层的小楼房组成,错落的建筑在一个近河的小树林中。
补习班的教学采用密集快速的方法,每日上课五六个小时之外,回家还要做功课与背诵。别的同学要花多少时间我并不晓得,起码我个人大约得盯在书桌前10小时。我是极为用功的那种学生,况且我内心也是好强的人,不肯在班上拿第二,每一堂课和作业一定要得满分,才算通过。
苦读3个月之后,学校老师将我叫去录音,留下了一份学校的光荣纪录:一个3个月前只会用英语说“白白”连早安都不会讲的青年,在3个月的教导训练之后,请听听她的语调、文法还有发音,全是精华。那一次,老师在我的初级班成绩结业单上写的是——最优生。
也不是完全没有男朋友,当时,我的男友是位英国学生,他住在我的隔壁,正在苦写论文,一心要在将来进入外交部。
在剑桥时,我那个男朋友自律很严,连睡眠时枕下都放着小录音机,播放白天念过的书籍。他不肯将任何一分钟分给爱情的花前月下。我们见面,也是一同念书。有时我已经将一日的功课完全弄通会背,而且每一个音节和语调都正确,他就拿经济政治类的报纸来叫我看。总而言之,约会也是念书,不许讲一句闲话更不可以笑。
约会也不是每天都可以的,虽然同住一个学生村,而且就在隔壁,还是要等男朋友敲墙时,便是信号——你可以过来一同读书。而他也是那种很努力的人,根本很少有敲打墙壁的讯号。在那种累了便侧过耳朵听了又听却没有动静的夜里,埋头苦读,窗外也总是安静得要命,连一点的声音都听不见。我没有亲人在那里,那种心情,除了凄苦还有孤单,还加上了学业的艰辛和经济上的拮据。说到钱不免有些气短,能维持着吃饱了饭坐在教室里读书,已是天幸了,至于买肉买衣自是很少想到的。
读到中级班时,一般性的阅读加重了许多,老师给的作业中还有回家看电视和读报,上课时用电脑放无声电影,由同学自选角色配音,这些我都能完成。
听写就难了,不是书上的,没办法预习,在一次1000多字有关社论的报纸文字听写考试中,一口气给拼错40个字。成绩发下来,年轻的我,好比世界末日一般,放学便很悲伤。一奔到男朋友的宿舍,进门摔下考卷便大哭起来。
他看我的成绩,发现不该错的小地方都拼错了,便责备我。他求好心切,说到成绩,居然加了一句——将来你是要做外交官太太的,你这样的英文,够派什么用场?连字都不会写。
听了这样的话,我抱起书本,掉头就走出了那个房间。心里冷笑着想——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没有人要嫁给你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只想写家信,写到自己对于前途的茫然和不知,我停下笔将头埋在双臂里,不知再写些什么。
然后就到了圣诞节,要放几天的假。心里很怕一个人留在宿舍过节,怕那种太冷清的心情。“中国留学生会”不是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是由香港去的,又交的是英国男朋友,加上时间不够,总也不太接近。又有一种不被认同的自卑心理,便更少来往了。
12月25日,天阴得很沉,要下雪的样子。
同学全都回家里过圣诞节了,只有一个我,流落街头。想,想自己如此苦苦的受折磨到底值不值,想哪些事对我来说才是真的重要,哪些事又是过眼云烟,想成了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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