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
老余在整个西关地区也算是个象棋高手了。退休后,闲来无事,老余就爱在院门口的马路边摆上一盘棋,与人布阵厮杀。
其实,老余住的院子也很宽敞,有树阴,树阴下还有石台石凳,但老余不爱在院子里下棋,因为院子里看棋的人少,老余的高棋得不到更大范围的炫耀,所以老余总喜欢在院门口的马路边下棋。这条马路虽不是主干道,但向北走不多远就连接上了一条繁华的城市大街,只要一摆上棋阵,要不了多久,就会聚集起很多的围观者,围观者熟人生人都有,常常还会冒出一些外地来的高手,看的人多,高手也多,老余感觉过瘾。
这天,老余跟一个老对手摆开了棋阵,老对手也是西关地区有名的高手,不过比老余还是稍逊一筹,总是输多赢少,老余最爱跟他下棋。老余已经连胜两盘了,有点洋洋自得,点上一支烟,抬头四顾,观棋的人围了个里外不透风,让老余满脸风光。
第三盘,杀到中局的时候,老余又占了上风,正在老余又要得意时,对手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连连为他支了几招,结果对手反败为胜,赢了老余。围观的人都对支招的人啧啧称赞,老余有点憋气,他抬眼看看那人,三十多岁,寸头,皮肤微黑,中等个,显得很结实,再看他那眉眼,老余心里不由一动,带点儿挑衅的口气道:“看你支招还行,不知实战咋样,来来来,咱俩杀一盘。”
那个人连连摆手说:“不下,不下。”
老余眼一眯缝,步步紧逼地说:“咋,不敢!咱来烟的,谁输谁买一包烟,敢不敢下?”
面对老余的挑战,寸头有些气恼:“买烟,多少钱的?”
“二十,敢不敢?”老余不依不饶。
这时围观的人都想看他们下棋,也有人想杀杀老余的气势,纷纷怂恿寸头跟老余下棋,老余的对手也站起身让出了位子,这阵势叫谁都无法再退让了,寸头便坐在了老余的对面。有人提议道:“人家来真的了,谁都不能再说话了。”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寸头执的是红棋,老余执的是黑棋,寸头让老余先走,老余当然不愿意,寸头便当头炮开局了。
开始的时候,双方还僵持着,慢慢的老余的棋就感觉不行了,寸头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不露一丝破绽,不走一步废棋,老余节节败退。因为没人说话,气氛更显紧张。人群中老余的熟人都为他捏把汗,心说你大话吹出来了,看你咋收场。
眼见老余已招架不住了,但寸头似乎并不想使出杀招赢他,最后还是老余说:“输了。”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丢过去,“钱你先拿着,回头自己去买烟,咱俩再来一盘。”
寸头把钱推过来,笑道:“老师傅,随便玩玩,哪能真要钱。”老余眼一瞪:“不行,说话要算数,我输了我就掏钱,来,再来,这回来五十的,你有没有胆。”
老余平时不是这个样子的,此刻竟露出一种无赖的嘴脸,熟悉他的人都觉得奇怪,周围有人劝道:“算了算了,下棋就是玩的。”可老余虎着脸,非要寸头再跟他来,寸头见他这样,也不再示弱,重又摆开了一盘。
这第二盘棋老余使出了看家的本事,可是对方也下得滴水不漏,中局的时候,老余又露出败势来。大家正等着看他如何收场,没想到老余突然站起身,对寸头说:“我去方便方便,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老余出了人堆,进了院子,朝家里跑去。大家不知道老余耍什么花招,有人开玩笑道:“是不是看棋书去了。”不过很快他就回来了,接着下棋,走没几步便丢了一条车,眼见着败局已定,只有招架之势,毫无还手之力了,可他还在那里硬撑。棋局到了这一步,就该投子认输了。周围人开始有点同情老余,知道他是磨不开面子,无法下台了。
这时,一个留长发、戴墨镜的人挤到老余身边,拍拍老余的肩膀说:“老师傅,这人的棋非同一般,你不是他的对手,我替你下一盘如何?赢了是你的,输了算我的。”
要在以往,有人对老余说这种话,他早就不干了,还不跳起来?可今天,老余只是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竟乖乖地让开了位子:“好,你来下一盘,我去透透风。”说着老余挤出了圈外。
圈内的鏖战又重新开始了,人们的注意力都被精彩的棋局吸引了,没人再去关注老余今天反常的举动。此刻,老余正站在人堆外,焦急地朝马路的一头张望着。
终于,马路的尽头出现了警车,老余急忙举起了双手,几辆警车风驰电掣般驶到了老余身旁。警察们从车上下来,老余激动地指着人堆说:“快快,正在里头下棋呢。”
警察围住了人群,围观的人听到了动静,看到来了那么多的警察,都纷纷散开来,老余指着正在下棋的寸头:“就是那个人。”
就在前几天,老余看到了一个公安部下达的通缉令,那是一个江洋大盗,盗窃了几件国宝级的文物,老余牢牢记住了那个要犯的两个特征,一是寸头,二是象棋高手。当看到寸头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一下子就记起了通缉令上的照片,越看越像,于是老余才有了今天的反常举动,借故回家方便,向公安机关报了警。
寸头抬眼看了看老余和警察,竟没有一丝的惊慌,依然又埋下头去下棋;墨镜似乎也不为警察们所动,手里依然举着棋子在思索,看来两个人都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真是棋逢对手了。警察们也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只是把两个象棋高手紧紧围住。老余不知警察们是咋了,忍不住看了看地上的棋局,也被吸引了。那些围观者有胆大的也都凑过来,继续看棋。
墨镜落子后,寸头提起车,思索良久,直捣对方的仕,这是一招弃车棋,看起来很险,但高手都能计算出,寸头的棋将会在十招之后以一步之差把对方将死。
墨镜显然看出了这步棋,他苦苦思索着,似乎还想寻找化解之术,但最终,他知道这步棋无解了,他丢下棋子,两手一伸,对寸头道:“输了。”瞬间,一副锃亮的手铐,铐在墨镜的手腕上。
老余惊呆了,围观的人也都愣住了,那给墨镜戴上手铐的竟是寸头。寸头拾起地上的钱交给老余:“老师傅,谢谢你的配合,棋下得不错,有时间再来讨教。”
带队的警长也过来握着老余的手:“谢谢老师傅,要不是你报警,我们郭处长可要孤身擒魔了。”说着指了指寸头,“知道他是谁吗?这是我们省厅的刑侦专家,也是象棋高手,拿过全省的象棋冠军。”
老余张大了嘴巴。只见郭处长一把摘下了嫌疑人的墨镜和假发,老余看清了这才是通缉令上的那个要犯,而郭处长只不过与他有几分相似而已。
刑侦专家一路跟踪要犯,几次近距离接触却都被他逃脱了。最近接报,要犯潜入了这个城市,郭处长料定他必去马路边看人下棋,并了解到西关地区有个象棋高手,爱在马路边与人摆阵,便来到这里,不想竟与老余演了一出天衣无缝的双簧。
江洋大盗是个棋迷,面对刑侦专家的精湛棋艺忍不住手痒,尽管他化了妆,还是逃不过郭处长的火眼金睛,巧的是老余的歪打正着,叫他这回插翅难逃。
当大盗被押上警车的时候,他突然回过脸对老余说:“老师傅,你下不过他,我也下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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