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陈诚是新闻系的大四学生,由于学业优秀,被安排到A市焦点日报当实习记者。这焦点日报是当地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薪资待遇自然也十分优越。陈诚极力想转正,可是苦于没有拿得出手的新闻,只好等待时机。
这天,陈诚急匆匆地起床,急匆匆地等公交车,心里更是万分焦急。为啥呢?昨天净想这事儿了,半宿未眠,起床时都快八点半了。要是迟到了,这绝对算是自己转正路上的污点。好容易挤上了公交,陈诚心里开始编造各种理由。
已经快九点了,迟到已是板上钉钉,他只好拿出手机准备给倪主编发条短息。无意间抬头,瞟了四周一眼,看到这班车上坐的都是要迟到的人,个个面带愁容。陈诚心里觉得宽慰不少。他是坐在车尾位置,看见车厢前门有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倒是气定神闲的站着。陈诚觉得好奇,就多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这一眼下去,陈诚的心顿时跳成一团:这位中年人,不就是本市新当选的黄市长吗?绝对错不了。上回市里举行领导班子座谈会,焦点日报进行了着力报道,大批记者也包括陈诚都有参加。会议结束,市领导们还特地邀请随行记者,去当地五星级酒楼,奢华地搓了一顿。酒席宴上,他还向黄市长敬过酒呢!今天黄市长带着休闲帽子,没和他真正接触过的,还真认不出来。真是亲民啊,市长坐公交。这倒是个极好的新闻。
想到这里,陈诚把手机短信编辑模式,调成远距拍照模式。“啪”,拍上了。在他听来,这声音就像同意转正的盖章声一样。
走进报社,已经是九点二十了,开完早会的记者们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敲敲打打做稿子。主编倪克秋,看到陈诚不紧不慢地赶来,心中来气,叫道:“小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陈诚知道倪克秋想要说什么,不待他开口,掏出手机,让他看公交车上拍的照片,一边把迟到说成了临时采访。
倪克秋果然很感兴趣,照片看了半天,笑容满脸绽放。说道:“呵呵,小陈啊,你这个小同志还是蛮有当新闻工作者的天才的嘛。这绝对是条新闻,拍得也好。这几天呐,全国各地都有市长坐公交的新闻,不过照片都过于清楚了,人民群众都认为领导同志,有那个什么,哦对,作秀的嫌疑。不错,这是条好新闻。我同意,发了。你啊,下次最好在不暴露你自己身份的情况下,跟市长说几句话。我的意思,你懂吗?”
陈诚早就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连忙接口:“明白,我懂您的意思。可这几天我晚点上班。”
第二天,焦点日报刊登头条新闻,“黄市长挤公交,凸显亲民风范”,标题下方配有陈诚拍的模糊照片。
第三天清晨,陈诚将近八点半起床,不慌不慢洗漱。穿衣服时,特地在胸口处暗藏一小摄像头,怕它失灵,陈诚又准备根录音笔。昨天的新闻反响很大,同时也有了些质疑声。倪克秋交代他,这几天做个追踪报道,务必要显露领导同志的心声。侧面照片,有些失准。
来到公交车站牌处,每停下一辆公交车,陈诚必前门上去,从后门马上下来。被公交车司机骂了九回,第十三次上车“检查”时,陈诚终于发现了黄市长的身影,他高兴万分,冲司机师傅连说了好几声谢谢,弄的周围人觉得这小伙子客气过了头。
开始要暗访了,陈诚悄悄打开摄像头。现在车上挤满了人,他在车头站着,黄市长却是在车尾,挤过去真是万分艰难。想到这是光荣的采访任务,又有“记者”二字荣誉的加持,陈诚不管小孩子哭泣、老年人叹气,硬是挤到了黄市长跟前。“黄市长,你……”
陈诚刚想说句“你也来坐公交”,后面那句硬是说不下去了。仔细打量此人,他根本就不是黄市长。年龄身材相貌,倒是和黄市长相仿,可相似不等于相同。难道黄市长今天没坐公交车?抑或今天没遇到他?陈诚揉了揉眼睛,肯定此人就是前天自己手机里的那位。不用说,肯定是自己搞错了。总编不会责备自己审稿不严,只会把责任推给自己这个毛头小子身上。这绝对是场新闻事故,若是市长本尊认真起来,别说要转正了,恐怕自己会被以造谣罪论处。
来到报社,陈诚就像冰雹打的茄子,精气神掉了一地。默默地走进倪克秋倪主编的办公室,打算把辞职的话说与他听。
倪克秋看见小陈来了,心里很高兴,放下手里的水杯,问他今天有没有搜集到黄市长的一些讯息。又瞧他精神萎靡,忙劝他说:“小陈,这个新闻时机的把握,是可遇不可求的。今天没等到黄市长吧?没关系的,不要沮丧。可能领导同志只是偶尔的举动,让你做追踪报导,的确有些不切实际。呵呵,没关系的。”
陈诚说:“我今天见到了,可是黄市长不是他。嗯,那个人只是长得像黄市长而已,那天我拍的照片,实际上是我认错了人。倪老师,我这人实在糊涂,不适合做记者这份高度责任心的工作,我,我……”
可以想见,倪克秋有多么的震惊。他愣怔半天,终于挤出几句话:“这个,这个。唉,你这事弄的。我真是没法讲你,这对社会公众倒没什么,可作为新当选的领导干部,一旦让别人知道黄市长没有微服私访,他就会被人指责哗众取宠。你这么做,简直就是陷害领导。你小子简直就是大混蛋!你还想辞职?你这是畏罪潜逃!一旦领导怪罪下来,谁也担当不起。我……”
就在这时,倪克秋的座机响了,他看了电话归属地,情绪迅速冷却。对陈诚说:“你先出去吧,该来的还是来了,你知道谁打来的电话吗?市长办公室的来电。”
陈诚出了倪克秋的办公室,不知道是先迈的哪条腿。他没有回归座位,而是像一条看家狗一样,蹲踞在主编办公室门口。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倪克秋的讲话态度,由毕恭毕敬到反客为主的豪爽大笑。陈诚不解其意,以为倪老师和领导撕破了脸,效仿戊戌六君子,做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豪举。就在陈诚胡思乱想的时候,倪克秋叫他进来。
彼时的倪克秋,满脸红光,一看就知道遇上了喜事,他对陈诚言道:“小陈啊,真有你的。你的那篇报道出来,黄市长很满意,说这个年轻人,还只是实习记者,就有那么好的新闻工作者的素质。哈哈。不错,连我这个主编也受到了表扬。黄市长还约定下次去市委,他准备亲自敬你一杯酒。”
陈诚的状态还处于懊悔中,听到倪克秋如此说,他不知道这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气话,忙问:“这个。倪老师,当天黄市长到底有没有坐公交车呢?”
“当然没有,市长那么忙,没时间啊。”“那我岂不是做了篇假新闻?”
“嗨,怪我没说清楚。你这一篇报导下去,无形中塑造了市长的光辉形象啊。新建立的领导班子,就需要人心齐,需要个人威望,群众的拥护。还有,以后不许讲假新闻这类话。这就叫做‘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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