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的村长
桂东南俚语喜欢把精明的男青年叫精仔。梁大业就是六井村有名的精仔。
大集体时,他跟公社社员们一起挖塘堰挑淤泥。那塘堰呈铁锅状,虽放了水,可中间还残留着一窝水,没膝深。突然,一社员发现水窝里有一条漏网的鲩鱼,巴掌大小,就兴奋地挽起裤脚下水去捉。可那鲩鱼灵活异常,徒手很难捉到。其他社员知道是怎么回事后,纷纷参与其间。鲩鱼惊慌失措地在众多的光腿杆间窜来窜去,可就是捉不到。有人好不容易捉到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鲩鱼猛地一挺,又落到水里。众人一阵欢呼,继续“浑水摸鱼”。
这时,大业挑土回来了,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就走下水窝,往水里一坐。当时是夏天,他只穿了条“中统”(长及膝盖的西式短裤),所以用不着挽裤脚。别人以为他抓鱼心急,摔了一跤,全都笑了起来。可一会儿后,大业却捏着短裤的两只裤脚上来了:“鲩鱼已被我捉到,你们快上来吧。”众人不信。大业把两手一松,那条鲩鱼就从他的裤筒里掉了下来,在地上一跳一跳。
原来,鲩鱼被众人抓急了,到处寻找藏身之所,可水窝光秃秃的,哪有去处呀,大业往水里一坐,宽大的裤筒正好为它创造了一个良好的“避风港”,所以鲩鱼就一头钻进去不动了,大业轻而易举地将它抓获。
“到底是精仔呀,鬼点子就是多。”临时“渔民”们自叹弗如。
这时,队里的伙夫把午饭挑到了塘埂上,为的是让大伙儿腾出更多的时间“战天斗地”。队长吹哨子收工开饭,众人纷纷舀饭狼吞虎咽。其他人都舀了一冒碗,唯大业只舀了一平碗,队长不解地问:“都说你是精仔,咋不舀冒?”大业笑而不答。结果,在吃饭速度差不多的情况下,大业最先把第一碗饭吃完,他在舀第二碗时,舀一瓢按一下,舀了冒冒一碗。等其他人把第一碗饭吃完时,锅里已经空了,队长这才恍然大悟。看来,精仔的思维跟常人就是不一样。不过,大业把“抢”来的第二碗饭交给一个因饭量大而被讥为“饭桶”的富农病号吃。
大业虽精明,可在吃大锅饭的年代,还是穷得叮当响,连老婆都讨不起。终于盼到生产队解散,田地分给各家各户,大业高兴得睡不着觉。
此后,精明的大业把分给他家的那亩水田精耕细作到了极致:加高田埂,放足田水,田里种水稻,水里放鱼苗,只留一条田埂行走,其余的田埂:两边种黄豆,中间间种玉米和豆角,玉米长起来后正好充当豆角攀缘的“篱笆”,黄豆的根瘤菌有固氮的作用,可以增加土壤肥力,为附近的农作物提供养分。
有害虫?不要紧。他捉来许多体长达三公分的圆网蛛放到玉米棵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大蜘蛛在玉米植株之间牵网,既能捕食一部分害虫,又能让偷盗者望而却步。对那些越网而过的飞虫,还有第二道防线——因稻田里贮有一尺多深的水,成了青蛙的天堂,害虫一飞进来,很快就会成为青蛙的美餐。
稻田里养的是草鱼,草鱼幼时啃不动秧苗,等草鱼长大后,禾苗也长得半米多高了,它还是啃不动,只好啃田里长起来的低矮杂草,这就起到了除草的作用。等把杂草啃完,禾苗也扬花了。纷落的稻花很快把草鱼催肥。扬花过后,就得“烤田”,即把田水排干,抑制水稻分蘖,减少养料消耗,促进稻穗灌浆,而此时,也刚好到了草鱼的捕捞季节。
大业卖了草鱼,掘到了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的第一桶金,不久,他跟“饭桶”的女儿美坪结婚。第二年,大业拿出一半的田地改种经济作物,并提出一个后来在村里广为流传的致富口号:“凡新必种,凡母必养。”即凡是新品种,他都种,种出来后,因只此一家别无分店,不愁销路;凡是母的他都养,母的能下蛋下崽,增加收入,事半功倍。第三年,大业就成了村里首个“万元户”,盖起了首座小洋楼。
星移斗转,十几年过去,村民们纷纷外出打工。可大业还是待在家里侍弄那一亩三分地,他的口头禅是:“帮别人干活不如给自己干活。”他当时在村里开了家粮食加工厂,也的确走不开。老婆力气小,没法用Z字形手摇发动柴油机。碾米机和粉碎机之所以都用柴油机带动,是因为柴油比电便宜。另外,每天傍晚的洗澡热水不用另外烧,直接从柴油机的水箱里放就是了。
到了后来,打工潮越涌越凶,连村长都撂挑子出去挣钱了,村里群龙无首,治安也成了问题。镇上只好决定利用农民工返乡过年的时机,另选一名常年待在家里的村民当村主任。
村民说还选啥呀,就叫大业当得了。镇干部说:“他精仔一个,肯干?”村民说:“我们都选他,他不好意思不干。他这人精是精,可爱面子。”
结果,绝大多数人都投了大业的票,大业当选。出乎村民意料的是,他没有推辞。“既然大伙儿信得过我,那我就干,跟大伙儿一起,改变咱们村的面貌。”
要致富,先修路。大业上任后的头一个决定就是修好从村里通往镇上的机耕道。那路多年来一直坑坑洼洼,跟烂肠子似的,从村里坐拖拉机到镇上,多半要得胃下垂,颠的!
大业的承诺是:把机耕道修成四米宽的水泥路,不用村民出一分钱。不过,为节约资金,修路所需的沙石分摊到人头,各人到河滩里挑来过秤;前期填平路面的工作,由村民们投工投劳。至于轧实路面和购买水泥等工作,他来负责。村民们纳闷:他精仔一个,肯自己掏腰包,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因没叫出钱,只让出力,村民们都很乐意,乡下人有的是力气,力气用完了还会再长出来。再说现在是冬闲,也没啥事干,待在家里还冷得很,干活还能暖和暖和身子。况且,吃这条烂路的苦已吃得够多,一心想打个翻身仗,所以大伙的干劲很高。
沙石很快收齐,路面不久也填平整了,可还没轧实。不赶紧轧实,一场冬雨下来,就会泥泞不堪。大业说:“莫急,免费轧路队明天就到。”
啥,村长还请了轧路队,还是免费的?村民们将信将疑。
第二天一早,人们看到许多小车大车像瓢虫一样源源不断地朝村委会旁边的广场开去,欢快的音乐从那边传来。经车队这样一碾压,路上潮湿的浮土瓷实了不少。昨晚才从广州打工回来的原村长老曹心里纳闷:这是干啥呀,离春节还早嘛,就是过春节,往年也没搞啥活动啊……
老曹惺忪着眼睛朝广场走去,猛地吃了一惊。广场四周停了不少车辆,中间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一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在人群前扫来扫去。记者后面是一个由梯田因地制宜改成的主席台,主席台后边张着一块很大很气派的长方形幕布,上面印着六井村新农村建设远景规划效果图和一排箩筐大的白边红字:杨梅县首届乡村原生态现场彩绘表演。
彩绘?老曹皱眉想了想,终于记起来了,他在广州打工时听说过,就是在光屁股的女人身上画画,大概是那些穷画匠没钱买画纸的缘故……大业居然在村里搞这个,怪不得这么多人开车来看!还“原生态”,啊呸,分明是变态!老曹一边往前挤,一边愤怒地想:大业敢让村里的女人彩绘丢人现眼,老子首先就用大粪“彩绘”他!
正挤着,突然一种弹棉花似的声音震天价响,吓了老曹一跳。“嘭恰恰、嘭恰恰……”每“嘭”一声,都“恰恰”像一只纺锤敲到老曹的胸口上,令他心跳加快,老曹只好停下来揉了揉心窝。这时,六名身穿红色皮革三点式的年轻女子微笑着从幕布后面蹦了出来。可能是因为天冷,她们随着音乐的节奏蹦得十分卖力,老曹真担心她们身上的遮羞布掉下来。美女们热身后,回到幕布后面。老曹想,大概脱衣去了。这时,大业走上台,宣布彩绘表演正式开始!众人纷纷鼓掌。
“伤风败俗!”老曹大声抗议,可话一出口,马上就被震耳欲聋的弹棉花音乐淹没了。他前边站满了人,寸步难移,挤不过去,只好待在那儿静观其变。
一会儿,那六名女子又蹦了出来,不过仍穿着三点式。怎么没脱?老曹心里有点儿失望,虽说他口头反对,但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再一细看,发现其中两名女子手里还多了支喷枪。那是干啥的?老曹百思不得其解。“哗!”会场发出一阵笑声。老曹定睛一看,原来大业的老婆范美坪穿着一件白毛衣从幕布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横牵着一根麻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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