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借条
最近几天小崔可忙了,一下班就得往家里赶。
回到小区,却不回家,而是躲进一片可以看到自己门院的草丛里。此时正是盛夏时节,太阳下了山还是一股子的热,天稍暗点,草丛蚊子也多,穿着西装打领带的小崔没蹲多久就满头大汗。
果不其然,天色暗下没多久,从路旁的树下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个黑影先是查看了周围的情况,见没人经过就小心翼翼走到小崔家门院前,惦着脚尖往窗户里看。小崔见那黑影是个长发,穿着很破烂,个子不高,脑袋蜷缩着,背还有些驼。小崔正想趁机逮个正着,恰巧这时有车经过,那身影吓得赶忙转身往道路拐弯处跑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小崔见天色已晚,只好放弃追逐,爬出草丛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家了。
小崔是前年才搬进这小区的,平日上班不在家,前几日回家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不放心家里父母亲,所以打算暗自调查清楚。小区都是有保安管着,治安一直都很好,对于外来人员都是实行实名登记小崔去查也没发现异常。对于那个身影小崔摸不透,假若是小偷,这小区里比自己家有钱的多的是,小偷也看不上。而那个人只是在窗外看看就走,又不干嘛,会有什么意图呢?所以就叮嘱母亲每天都关好窗门,遇到什么陌生人不要理,实在不行找保安。
接下来的几天小崔忙完公事就赶紧回家,向往常那样蹲在草丛里,但那身影却没再出现,旁晚天空又下起了大雨,小区的人都小跑往家里赶,小崔只好作罢。后来又遇上强对流天气,一到傍晚就下雨,小崔就躲在自家的阳台上等,但那个黑影就像蒸发一样没出现。渐渐的小崔也就当自己想多了,没把这事放身上。
第二年小区装上了摄像头,在每家的门院外都有一个,小崔很开心。
一天,小崔接到母亲的电话,叫他赶紧回去,有急事。小崔听了丢了手头的工作就急忙赶回家。回到家父亲把一个白色的小包裹摆在小崔面前,叫小崔打开。小崔一脸疑惑,伸手打开了小包裹,顿时吃了一惊,里面是一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看厚度估计有四五万。
“这是今天在门院窗户上发现的,不知道是谁放的。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打电话叫你回来。”这时父亲开口说。
“小崔呀,你快想想办法,这要是谁掉的,主人还不急死。我们也不能要这来之不明的钱呀。”母亲一脸不安。
小崔没说话,想了想说:“不用担心,我去保安室看看监控录像就知道了。”
“我们也去。”父亲说完就起身要走。
来到保安室,保安调出了当天的录像,录像显示,大概下午4点,一个身穿深色条纹的老妇女,用一条丝巾包着头,小小翼翼把包裹放在门院的窗户上,按了一下铃,见门内有人出来,就马上跑走了。这一幕让小崔不禁想起去年那个身影。小崔父母都没见过此人,小崔又调出了差不多时间,小区内每家门院的录像,这样就可以查出来的。
果然,在后面一条路上的一家门院前看到了那个身影,不过,这时的她把丝巾取下了,把原本扎着的头发放了下来,不过衣服和背影错不了。
小崔谢了保安室的人员,和父母亲带着钱赶去了那妇女进的房子。按了门铃,出来开院门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听了小崔的由来,女士礼貌的开了门。这时从家里出来一位老妇女,见是小崔家人,再也忍不住跑过来抱住小崔的母亲,嚎啕大哭了起来。小崔发现这位正是在家门放钱的那个身影。
进去家门后,小崔母亲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这时父亲吃惊叫到:“你不会是翠莲吧?”
“对,就是我。”那妇人一边擦着止不住的泪水,一边忙点头。
“翠莲?”小崔母亲上下又打量了妇女一番,她实在不敢相信,面前这位满脸皱纹,憔悴没神,比自己还老的人是自己所认识的翠莲。
“是我。”那妇人深深叹了口气,“就是我,崔大嫂子。你认不出也是应该的,谁叫我那时那么愚蠢,害了自己一生。”
“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了,音讯全无。你家里人都搬去哪里了,还好么?还有你怎么在这里?”父亲担心的问。
“哟,见了自己的初恋情人就摸不着边了。你问这么多,谁答得上来!”母亲一脸嫌弃,把脸撇一边不说话。
这还逗乐了那妇女,笑着说:“大嫂子,多年前的事了,说来也羞愧。”
“就是,黄土都埋了半身了,还说这么小家子的话。”父亲不服气,瞟了一眼母亲。
这让小崔一头雾水,忍不住问了才知事情的经由。
那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大家还是在生产队里干活。翠莲是当时出了名的漂亮姑娘,到处都是暗恋她的青年,自然包括小崔他爸。后来分产到户,翠莲跟了一位外村的男人,那男子街头混的,名头大,翠莲要什么,那男的都能满足她。这翠莲是个胆儿大的人,跟着那男的去了广东发展。没过几年,翠莲就回来了,还带了个2岁大的儿子。原来那男的带着翠莲去吸毒,后来那男的被抓了,翠莲逃了回来。染上了毒瘾,没钱买毒,毒瘾一上来,整个人要死要活的。家里人没办法,把她关在家里,她痛苦难忍,拿头撞墙,满屋子打滚,咬被子,衣服也撕得破烂,没力了就蜷缩在床底下痛苦呻吟。正常时就出去帮忙干活,不过经这么一折腾,人也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儿子没人管,扔在家里整天哭个不停,听烦了就不断打小孩,把气全出儿子身子,打得儿子晕过去了,就抱着儿子痛哭。
一日家人在外干活,毒瘾又犯了,她逃出去,抓了村里的鸡鸭,把自家的钱偷了,还拿了值钱的收音机,不够还去偷她哥家柜里的仅有的一百元钱,卖了钱买毒品抽个过瘾。村里人知道了,都来闹,有这么个毒瘾人在身旁,谁都怕。家里人再没办法容她在家,见她一日一日消瘦,就报了警。
在警察来之前,她知道没人管儿子,家里爹娘的钱都被自己偷了,哥嫂又不认她这妹,就跪下来一家一户求人救她儿子。没谁搭理她,有人还朝她倒冷水,扔狗粪,赶她就像赶禽兽一样。拿棍子打她得无力瘫在地上,哭喊着,爬着继续去求人,谁也不愿意看她一眼,都把家门关得紧紧的。
小崔他爹不忍心,偷偷把家里的积蓄都给了翠莲,叫她给爹娘,她不在的日子好养活儿子。翠莲感激不尽,收下借条,说出狱一定还上。
后来被小崔娘知道了,闹着要和小崔他爹离婚,这一闹就是八九年。翠莲入狱后他爹娘没脸在村里活下去,离开了那村。
“在监狱里,它成了我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我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一定要还了你们这份恩情。去年夏天,我出了狱,儿子接我来了这里。心里更是念着这事,要不是当年大哥大嫂的救命钱,我儿早就没了。都亏老天爷帮忙,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认出了嫂子,这恩,我一定要报呀!”那妇人又是一阵抽泣,“嫂子,对不起,连累了你…我这心一生也不安呐!”说着从袋里掏出了一张已经发黄破烂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还有几个隐隐约约的印记。小崔接过纸条,左看右看都觉得不对劲,那上面好像写着“哥祝你早日出狱”几个字。小崔再三肯定的确是这几个字,就说了出来,愣是惊讶到了在座的三位女士。
小崔父亲听了笑了笑说:“既然小崔问到这,我也就不隐瞒了。当年那钱不全是我的,家里刚生了小崔,哪来几百块钱,里面有一半是你哥托我给你的,还给了我这纸条,知道你不识字,就让我当欠条给你,也算是你哥给你的一份寄托和希望吧!他不让我说出去,我也就一直都没开口说。看来你哥是了解你的,你依靠它出来了。”
那妇人听后,傻了眼,泪水一颗颗掉珠子似的落了下来,看着手里的字条,仿佛像是看到了大哥在对着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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