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俄罗斯套娃里的爱
苏青很意外地接到了聂海峰的电话,就在苏青结婚前夕。挂上电话,苏青赶赴聂海峰订好的饭店,她一步步地走在路上,天空下着雨,那夏末的雨水像一些美丽的笑容,清澈而宁静,它包含着美丽的伤感。苏青对聂海峰的回忆像是一块海绵,每次想到这个男人,总是能从灵魂深处拧出湿淋淋的痛。
他们并没恋爱过,甚至连手都没碰过一下。苏青从初中一路追求,从无知少女的朦胧时期到即将嫁为人妻的前一年都在追求他。苏青从没想过和聂海峰会有什么结局,聂海峰早已为人夫为人父。她只是想表白出自己的一份爱,然后默默守护他便可。苏青回忆起第一次对聂海峰的表白,只有14岁,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走进聂海峰的办公室,对他说:“聂老师,我爱你。”
苏青永远记得聂海峰当时的表情,一瞬间的尴尬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好好把心放在学习上,老师爱你们每一个同学。”这样的回答,让苏青委屈地哭了起来。天知道她攒了14年的勇气,被一次花光时会遭受怎样的痛击,她微微颤动了一下。她觉得聂海峰把她的心拿走了,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爱情的感觉,残暴、无情。
那天放学后,苏青一个人在河边坐了很久。她在风中眺望河对面的夕阳,觉得那夕阳格外鲜红,像秋后如血的玫瑰,像是自己的爱情。14岁的女孩从此开始变得心事重重,她常常望着一个地方发呆,眼睛里是小城那碧蓝的天空和天空中令人心碎的鸟鸣。
苏青无法再面对聂海峰,但是见面却又是在所难免的。也许在聂海峰那里,她的爱更像一个孩子的玩笑。忧伤就这样彻头彻尾地淹没了苏青。后来每隔一年,苏青都会在教师节那天,通过手机短信的方式表白一次,没有任何长篇大论,只有简单的几个字:“聂老师,我心依旧。”苏青从未得到过一次聂海峰的回应,但从初中、高中、大学到工作,她却没有间断过。
海峰,海峰,一个有山有水的名字,却成为了苏青心头上的那根刺。
而这一次,蘇青接到了聂海峰的电话,她木讷地不知说什么,聂海峰听出来了,好像苏青的声音里有一种寥落与伤感的情绪。苏青的眼泪忽然一下就从眼眶里涌出来,她放下电话,泪眼婆娑。
在聂海峰的心里,苏青和写过《呼啸山庄》的艾米莉-勃朗特有点像——才气逼人,都有些最奇特的地方和浓郁的浪漫。但是聂海峰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带给她的,一想起苏青,聂海峰思绪纷繁、百感交集。
雨停的时候,天空是一种昏黄色,像一幅油画。苏青轻轻地走进聂海峰事先定好的饭店,她穿过空旷的大厅,来到螺旋上升的楼梯前。她走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每一步都是一段历史,苏青觉得时光就是这样一个阶梯一个阶梯上升的,它需要一种心境,漫步一样的,细细地体味。
苏青走进包房,聂海峰已经等在那里。聂海峰谈笑自如,不错,还是他,初中岁月仿佛又回来了。聂海峰点了一桌子的菜,苏青说:“聂老师,怎么点了这么多菜,还有别人吗?”聂海峰微微地摇了摇头:“就你和我。”他停顿了一下又说:“听说你要结婚了,真为你高兴。”
苏青并没有通知聂海峰自己的婚礼:“聂老师,你是听谁说的?”
“去年没收到你的短信,不知你的近况。前不久遇见你的同班同学,才知道你要结婚了。给你以前发短信的那个手机号码打电话,但是停机了。又多方打听,才联系到你。怎么?没想过邀请我参加你的婚礼吗?”
当沉淀已久的爱情靠近时,苏青却沉默了。
聂海峰在确定自己真的爱上了他的学生苏青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他也许也是从去年没有收到短信时发现的,他几乎急疯了。13年从未间断的短信,却在等待中意外消失了。如果短信还是如期而至,聂海峰还会主动约苏青见面吗?身为教师,他怎么可以?何况自己有妻有女。但是当苏青一次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时,聂海峰确定他爱上了她。他甚至对镜子中的自己说:“真不知道我还能爱,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有时听到《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衷心祝福你,我的好姑娘”或是“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的时候,聂海峰抑制不住内心的荡漾。身处教育界不能有一点绯闻,否则这便是自毁前程。聂海峰又是太有道德感的男人,既然给予不了,他不会占为己有。他内心中还有这么美好的感情,真该谢谢这个小小的女孩苏青,又让他找到了自己沉寂多年的心灵。从那天起,苏青成了聂海峰的软肋,他甚至发誓自己欠苏青初恋的情谊,要等到她结婚生子后偿还给她。
苏青当然不知道聂海峰的心意,她只明白十几年来靠想象安慰自己真是一件徒劳的事情。毕竟她出生晚了,遇见聂海峰晚了。想到这里,她微拢双睫,瞳子像经年的窗口一样暗而发黄。
聂海峰打破尴尬,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俄罗斯套娃,说:“送给你的结婚礼物,希望你喜欢。”苏青第一次感到被聂海峰目光照拂的温暖,她觉得她一生最美丽的时光终于开始了。
苏青接过俄罗斯套娃,抱在怀里。聂海峰说拆开看看,苏青小心翼翼地拆开,组成7个娃娃。苏青笑嘻嘻地说:“真好,从此以后有7个保护神在我身边,我有了心事就和她们说。”聂海峰闻到了一种气息,一种女孩子独有的气息,它像在海上游动,也像在风中飘浮,他觉得这无比珍贵。以前他看苏青,不过是一个有才华的小女孩,擅长写作,多愁善感,而现在的苏青很有女人味。
这次换了苏青开了口,她借着酒劲问聂海峰:“聂老师,我快结婚了。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你究竟喜欢我吗?”
聂海峰犹豫片刻说:“当然喜欢,你是一个非常惹人喜欢的女孩,认识你的人都喜欢你。”
“你懂我在说什么。”责任感压迫着聂海峰,即使再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也要随口中的酒一口咽下。苏青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追根问底的女孩,她见聂海峰神色迟疑,便很快转移到其他的话题上,仿佛刚才的谈话只是一个玩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聂海峰的电话响起来,才把苏青拉回了现实,电话是他妻子打来的,他说:“我还在忙,一会儿就回去了。”聂海峰挂了电话后,苏青说:“天色不早了,聂老师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让家人担心。”聂海峰又喝了一杯啤酒说:“我成年了,不急。”“可是你也成家了啊。”苏青心想。摆弄着7个俄罗斯套娃,苏青和聂海峰谈起近几年来自己的变化。
直到聂海峰的手机再度响起,他们才起身离开了饭店。聂海峰一直强调自己会去参加苏青的婚礼,苏青点头。聂海峰一直站在原地,每一次苏青回头看他,他都站在原地。苏青突然明白对聂海峰而言真正的爱是有层次的,一点一滴地接近,那其中的感觉才是完整的。尽管已是夏的尾声,但那一天的风吹得柔和生动,像一种无知的迷惘,苏青多想转过身向他奔去,但是她不能,今生他们都无法走错一步。
苏青暗想着这十几年来自己的情感历程,便知道了聂海峰就是一位值得回忆也经得起回忆的人,是一种绵长与经久不息情感的回响。
聂海峰果然出现在了苏青的婚礼上,随礼之后便留给台上苏青一个高大伟岸的身影。后来的几年,苏青忙着工作、生子,都没有联系聂海峰,但是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有一天,儿子无意打倒了俄罗斯套娃,7个娃娃散落一地。苏青无意间发现,原来最小的一个娃娃也是能打开的。但是当天和聂海峰在一起时,她却没有发现。苏青一直想要的答案,聂海峰早已经写在了最小的娃娃里,只是苏青一直没有发现。
苏青缓缓地打开塞在俄罗斯娃娃里的纸条,上面只写了10个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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