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厨师
清朝雍正年间,广西贺州有一知县,姓孙,名传广。此人好吃,即使青菜萝卜,也要吃出学问,吃出情趣来。
这一年,平西大将军年羹尧被雍正皇帝卸磨杀驴之后,其妻妾、幕客、家仆都受到株连。同流合污者,斩;妇幼无知者,流放到青海、广西、内蒙古等偏远山区和荒无人烟的大草原。
贺州城的孙知县得知年羹尧的部分家眷已被官府发配到了广西,便八方打探,且不惜重金,买通了衙门里的各个环节,总算如愿以偿从年羹尧的妻妾中,选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厨娘。
那女子娇小可人,孙大人尤其留意到她那双纤细而又娇媚的玉手。想必,正是那双玉手,为年大将军做出了无数的美味佳肴!
孙大人得了这厨娘,一时间珍爱有加。他没有急着去圆房,而是倍加细心地体贴、照料。孙大人知道,“丞相府里的看门人,都是七品官”,况且这厨娘是年大将军的爱妾呢!
昔日里,她金枕玉被地陪伴在年大将军身边,可谓是天上人间,一下子屈嫁给他一个小小的知县为妾为仆,怎么不感到委屈?
孙大人为讨得厨娘欢心,专门为她收拾了一处颇为安静的院落,且备上琴棋纸砚,让其施展才情;院落里,设有假山流水、青竹绿柳,让她闲来散步解闷儿。每日三餐,先有女仆送来菜单,供其选择膳食;饭后,还有人跟着来问,是否合乎厨娘的口味?
落难后的厨娘受到如此恩宠,心中颇为不安!更让厨娘感激的是,孙大人并没有强占她的美色,反而同宾客一般待她。隔三差五地过来坐坐,大都是问她吃得可好,住得是否舒适,丝毫不提男欢女爱的事情。
有几回,厨娘过意不去,倒是有意以身相许。可那位孙大人,不等闲话谈深,便推说时候不早了,或是府中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办理,匆匆起身离去,令厨娘满心疑惑。
这一日,孙大人又来厨娘处小坐。厨娘耐不住,问孙大人领她来为何。
孙大人半天没有言语,末了,他问厨娘:“你想做什么?”
厨娘扑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孙大人。孙大人又问:“你会做什么?”
厨娘不语。少顷,孙大人替她说了。孙大人说:“你是年大将军的厨娘,想必,做饭做菜的手艺一定不错,改日有兴趣的话,就去厨房施展你的才华好啦!”
厨娘没有吱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忽而闪出了无声的泪花。孙大人看她落泪,心想,让她去下厨,是委屈她了?忙改口说:“随便说说而矣,别当真嘛。”
过了两天,孙大人又来厨娘处下棋,有意无意间,孙大人又提起让厨娘下厨的事。
这一回,厨娘没有落泪,但厨娘推辞说:“贱妾今日有些头昏,请老爷见谅,改日再伺候老爷吧!”
孙大人也没有强求,但他知道厨娘还是不想为他下厨。当下,孙大人心中很是不快!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娘子没把他孙大人放在眼里。那盘棋还没走出一半,孙大人便推说前院里有事,起身告辞了。
这以后,孙大人明里暗里的没少提让厨娘“露一手”,可厨娘始终不表态。这一天,孙大人拿出了他县太爷的派头,搬一把太师椅坐在厨房,不由分说,要厨娘为他做菜。孙大人指着案板上一块五花肉,挑明了告诉厨娘:“本县今天就是想尝尝你的手艺,你就给我爆炒个五花肉片吧!”
厨娘垂首站在孙大人跟前,半天无话。孙大人再三催她,只见她脸色煞白,额头冒汗,两腿还不停地打颤。
孙大人看她那样子,感到十分不解!想必,这小娘子是誓与本县为敌了!她能伺候罪臣年羹尧,就不能为我这七品知县效劳吗?想当初,我孙大人不惜重金,领她而来,为的就是能品尝年羹尧当年的口福,没料到这小娘子执意不肯下厨。孙大人压住心中的不快,指着案板上的肉块,不动声色地催促那厨娘:“动手吧!”
厨娘轻咬着粉唇,先是摇头不语,后又退步不前,等孙大人再次威逼她动手时,她却“扑通”一下,给孙大人跪下了,滚着泪水说:“老爷,奴婢不会呀!”
“什么?”孙大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这个奴才,是铁了心不想伺候本县,便冷脸一板,猛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怒斥道:“你认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官府的罪奴!不再是年羹尧的厨娘、爱妾啦!本县念你有一技之长,领你来孝敬本县,没想到,你跟本县耍起了贵妃娘娘的派头。”
说话间,孙大人大步跨到厨娘的跟前,伸手端起厨娘的下巴,极为恼怒地斥问她:“怎么,年大将军你能伺候,我这个小小知县,你就瞅不上眼了是不是?”一语未了,孙大人猛一推厨娘的下巴,差一点把厨娘跌个后仰翻,幸亏孙大人反手又揪住她的前衣襟,并将她拖拉起来。孙大人板着冷面孔把她拽到厨案前,恶狠狠地训斥厨娘说:“今天,我就是要你给我做!”
厨娘哭出声,她再次给孙大人跪下,泣不成声地告诉孙大人,说她确实不会做菜。厨娘说,她名为年大将军的厨娘,实则是年大将军厨娘中一个拣米的。
“什么?”孙大人瞪圆了两眼,愣愣地看着厨娘说,“拣米的?”
厨娘摇着满脸的泪水说,年大将军的厨师、厨娘,数以百计,光是择菜、拣米的厨娘,就有七七四十九个,她们各负其责,不得有半点差错!这其中,挑水的只管挑水,砍柴的只负责砍柴,就连掌勺的大师傅,都无需过问红案白案上的大小事。
孙大人一听这话,大失所望!原以为弄来个年羹尧的厨娘,就可以品尝到年羹尧做大将军时所享用的口福了。没料到,折腾了半天,找来个厨娘,仅仅是个拣米的。也罢,那就让她为本县拣米吧!孙大人想,这也算是沾上年羹尧用餐的一点点口味了。
岂料,半月下来,厨房报来账务,让孙大人吃不消了,光是买米一项开支,就是鸡鸭肉鱼的百倍还多。问其原由,那厨娘按年羹尧用米标准来选米:磕碰过的不要,带糠皮的不要,鼓肚的、长短不一的,一概不要,这样拣下来,一斗米里,挑不出几粒合格的。
孙大人不由得暗自长叹,他这个小小的知县,今生今世是没法享受年大将军当年的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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