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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层

吹着凉凉的空调风,我仰躺在床上,思绪变得比差不多散架的骨头还疼。

爹,娘,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有些受不住了!

这是我此时最聊以自慰和最负歉疚的话。

三天前,原本正在学车的我,蓦然想到该给爹娘打个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一打听,娘就在电话那头告诉我,家里的稻谷已经割完了,只是这五六天一直下雨,没法捆收,其余的一切都好。娘在挂电话时,还特补上一句,这几天天热,在外工作不要中暑了。

家里共有三亩田,年年农忙季节爹和娘都累得够呛。我知道,如果稻谷放倒而长时挨雨末收,那将是一个灾难性的后果。我得回家帮帮,纵使自已再忙,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不回去。

回家之后,我才知道,我的决定是相当正确的。

三亩田,是爹和娘特意选在晚上两点钟起床开镰,每天割到上午九点回家吃早饭,然后下午四点再去割割,共花了两天时间才整好的。不用说,爹娘肯定舍不得花钱请人帮工,又自已干上了。唉,精打细算的爹娘呀,你们已经六十岁了!何况我和弟弟的小日子不是过得还行吗?不是对二老孝敬得还可以吗?

一回家,我就脱去鞋袜,换上粗衣拖鞋,连高度近视眼镜都懒得摘,赶到田里。

稻子已经长出谷芽了,有点发霉发黑。我很大力度也很大幅度地排拢每一茬稻谷,尽量想更多地减少爹娘的工作量。虽然每当把稻子大把大把地抱在怀里,很热很痒,但总在想,唯有这样,我才会心安。可是,我实在高估了自已,没多久,我全身的衣服上下湿透,近视眼镜的镜片上早就模糊一片。尤其是右手腕处,火烧火燎的,被新鲜的谷禾划出了许多道血痕。

就在我摘下草帽,拿下眼镜擦眼角的汗珠时,娘喊了声:乖,上去歇会儿吧!

我笑了笑,重新收拾好,再看爹和娘时,爹娘宛然两尊铁质雕塑,黑瘦而湿漉。我低下头,尽量不去想为什么收了这大半天,还有这么多稻谷,而只是念叨着,当初帮阿婆磨麦子还不是把那么多给慢慢地磨完了,心急吃不了热汤元呀。

总算捆好了,我抢着挑。可是没想到,第一担就因为用力过猛刺穿了一捆而导致担子很难保持平衡。可我硬是撑着把这担挑到了目的地。一连挑了三担之后,我才发觉这田泥太深了,每迈一脚,何其艰难,稻桩把脚腕戳得很疼。但这疼痛却是一种幸福,我享受这种幸福。

就在挑第五担时,我远远地看到娘在那里很吃力地刚刚打起一担谷把,好半天才调整好平衡。我问了句,娘是否挑得住。娘只说,这担好像捆大了点。我三步并作两步淌过去,一把接下来。一种卸担的本能,娘把肩让给了我。我英雄般地大步流星走开了。

娘还在尝试去挑,但我都强硬地中途接了下来。好在这块田还小,没多久,我与爹就把所有的谷把给挑完了。

晚上,坐在门前,吹着晚风,一任月光给全身按摩。自然松骨的感觉真好。虽然脚趾头被泥田里的石头割破,可那只是像远处的星星一样,闪闪烁烁地疼,还蛮惬意的。

第二天,娘就早早洗衣服去了。爹也不知在忙什么。我却一动也不想动,因为全身不知咋的,酸涩得很。反正也不用割谷,放倒的谷子上露水还得晒干呢。

吃完早饭后,爹说今天力争把剩下的两块田给收完,咱们八点开始捆。

八点钟,其实是一天当中感觉最热的时候。因为刚刚由清爽的早晨走过来,一时还不好适应。我操起枞担挑一串草腰就走,正准备放到肩上时,突然一阵刺疼自肩头奔袭到脑门。迅速换到另一肩胛,哟,还是一样的疼。我知道,昨天肯定把肩皮磨破了。但我并没有声张,一手操着枞担,一手提着草腰,走向田头。

我都不敢想象今天我会坚持多久,好在爹和娘也是忙一会儿就走到树荫下歇一会儿,不然我也是不会歇的,因为我告诫自已一定要与他们分担这份辛苦。

今天的苦楚是昨天的好几倍,因为原本就累,而且脚趾头只要碰到一根草禾就揪心的一股刺疼。我强装无事,笑忍着。与爹娘一起坐在树荫里纳凉时,我只是不断地抓挠着骚痒的脚背和手背。两个地方都已经抓得不成样子了。但又何妨呢?

与爹一起抽着烟,聊着。有乡邻走过来歇息。爹与他们攀谈着,现在种田其实没啥赚头儿:乡民们得花钱买谷种,请机车整稻田,买农药购化肥,租车运稻子,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这插秧和收割再开销雇人的话,那种稻子就只有赔本,所有的辛苦努力就白搭了。

我听到这里,本想插嘴埋怨爹和娘,何必种田呢,也不是儿女不给钱生活,更何况爹还是国家公办教师,一个月也有两千元钱。

但再一看这几个乡邻,个个都有六十多岁了,人人脸上布满了沧桑,眼里充斥着迷惘和无奈,话到嘴我又咽下。因为我怕刺到他们最软弱也最敏感的地方。他们的儿女可没有寄多少钱回来,也无法在这最缺人手的时节回家帮帮。

就在脚前这片田里,本家大娘已经七十岁了,儿女生有四个,平时走路背驼得都差点把脸挨着地儿。但今天,女儿们要么在忙自家的田活,要么在外务工。而儿子因为剑走偏锋正在接受劳教,她和大叔只好带着不满三岁的孙女固守着这份清贫。听娘讲,因为大叔今天要去走亲戚送彩礼,就只剩下大娘一人在田里拢稻子。说好是大娘去的,因为大叔可在家多做些体力活。但大娘怕晕车,又故意让大叔在最忙最累的时候改善下生活,所以在今天一个人忙开了。她躬着腰,很机械地把一茬茬的谷子拢成堆,再一大把一大把地抱到路边。一个人是捆不了谷把的,她是想等大叔回来,再捆好上车。老两口就这样相亲相爱地在苦难的泥潭中挣扎着走下去。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大娘,歇会儿吧,天太热了。实在忙不过来,等我忙完了为你帮帮手。

大娘抱着稻子抬头看了看这边:哦,鹏儿回来了!然后,她一步一顿地抱了好大一怀稻谷走了过来。破草帽下的那张脸,酱红得有些发暗,汗水在苦瓜皮似的脸上把大绺的白发凌乱地粘进深深的皱纹里。

大娘喘着粗气只夸了我两句话,就不再看我了。我知道这时我不能再多语。

没一会儿,我们又各自忙开了,用不同的劳苦膨胀着乡村农耕生活的真实脉络。

也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捆好了谷把。当我把第一担谷把勇敢地放到肩头时,疼痛立即刺激着我的神经中枢。疼就疼呗,反正死不了。我甩开步子走出稻田。也真怪,两三担下来,也许是麻木了,反倒不觉得疼,只是胸口闷得慌。

娘终究是老了,就在我准备回田埂找拖鞋垫坐时,她已打好一担稻子。见我空手回转时,她说了句:哦,这担实在捆得有些大,有点担不动。你挑回去我帮你找拖鞋。我双手一托,擎过担子,挑着就走。卸下谷子,我更是有些发闷,喘气都有些不规则。所幸,爹已把最后的一担挑来了。

爹和娘让我先回家,他们整理好谷堆再回。

我全身乏力地走在乡村的水泥路面,感觉蒸腾的热浪随时都有可能把我摧倒。我头晕脑胀地回到家,发觉时钟已经指向一点半。这天最热的时段,我与爹娘都在挑着谷把!

最苦的是娘,娘在外忙完之后,还得在灶上再热一把。吃完中饭,我们三点半又出发了。

一样的汗水故事,在最后一块田里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这时,爹叫来了农用车。车主因为拉完这家的还得赶着拉下家的,所以爹放下手中活急忙去把上午的谷把堆上车。我不会捆谷把,娘就摊上了。等车载好开到这块田边,爹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捆。捆完一小半之后我们又抢着挑。可这时要把谷把送上车就太难了,因为车上的谷垛太高了。我很吃力地把一担谷推上去之后,爹又推上了。就在爹胀红着脸把这担谷把用枞担顶上去时,爹突然喊了句:鹏儿,帮一把!我立即顶过去。爹红紫着脸,对我无力的说了句:我得歇会了,两眼发黑。我迅速让爹去一边坐好,叫娘尽量看护着。也顾不上多想,憋足劲儿,一口气把已捆好的谷把全部挑了过来,全部载上了车。结果,连喝水都憋闷发哽。

可车得走了,须有一人跟着过去,告诉司机该停放在哪里。爹跑了过去。我两脚发软,已经跟不上了。我眼睁睁地看着爹在车后小跑,眼睁睁地看着他最后选择蹲了下来。我探问了下爹,得知无大碍时还是望车走了过去。

到达目的地,车主帮着卸谷把。我强挺着把一捆捆谷把在谷堆上堆好。虽然每一捆并不太重,但此时我提起来,已是沉如千斤。爹赶到时,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我,无能为力。我平生第一次,像个勇士一样,把最重要的任务坚持到了最后。这一天的工作也就随之结束。

爹回家之后,只是平躺在竹床上,对着电风扇,好好地休息。

我不许爹此时抽烟,为他削好鸭梨,并且刨成一小片一小片的,让爹吃完。娘也泡好了糖水,劝爹喝下。我真想责怪爹娘几句,本可以不种田,又何必把自已累病累垮。但看着爹蜡黄的脸,高突的颧骨,只剩下两颗门牙的嘴,我又能说什么呢?

斜晖中,我想到了单位许多工作还没做,想到明天非常重要的座谈会,我得走呀。可我能走开吗,爹可是有胃出血的老毛病的。

月儿挂天时,爹出去买编织袋了。我斜倚在门前,望着四下的黑,望着暮色中一个个疲惫地靠在自家门前的身影,更多苍老佝偻的身影。一任活泼好动的孩子嬉闹着灯光和星光。

晚上睡前,爹特意拿来了万花油,为我抹在了肩头。娘陪着我说了些村里的故事,更多的记不清了,只没有忘记垸里的几个高中毕业的学生,他们特懒,懒得连自已的衣服都不洗,还天天嚷着要爸妈买这喝要那吃的。我笑着说,时代不同了,也许这些孩子是对的,不然,女孩子晒得比男孩子还黑,读出书来,没个俏模样那能混出个啥名堂来。爹和娘也只是笑笑而已。

第三天,天更热了,简直没有一丝溜儿风。我边做边自我安慰只有吃得下这种苦,才会找到工作的不竭动力,因为再怎么无趣的职业,也比这种田好。随着累的感觉渐浓,我又想到了那些吃青春饭的人,想到了那些健康地跪在街头乞讨的人,想到了成天攀援在城里的钢筋混凝土之间的人,想到了计划经济时期放下锄头拿起鎯头兴修水利的人,以及今日在城区与拆迁办誓死对抗的人,好像一切都有了答案。

这一天中午,我憋闷得实在有些发慌,提前回家了。因为当时我在反复默念着一句话:爹,娘,我不能只当你三十七年的儿子。我知道,这是意识迷糊前的一种清醒。

下午,我一口气挑完七担谷把后,就告别爹娘,回到了城里。

吹着凉凉的空调风,我还在想着那个开出最高价却无法雇到农工的乡村,那个在许多方面已悄然发生裂变与传统价值观念严重断层的乡村。那乡村里,住着我已年过六旬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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