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秋收后乡村一片肃杀的景象,我和父亲乘坐的一辆超载的班车在平坦的水泥路上移动。这辆唯一通到村里的班车像一头年岁已高的老牛吃力地在田间小路上前行。
我抬起头寻找父亲的身影,他已被挤到了车厢的最后,被挤得扭曲的身体让他失去了重心,站立不稳。我看到他的额头出了汗,一条条沟壑似的皱纹汇集了斑斑点点的汗珠。刹那间觉得他真的老了,一阵酸楚不禁涌上心头。正好他也转过头来寻我,为了不让他扭曲的窘态暴露在儿子面前我赶紧将头转过去,眼泪花却在打转。车窗外一排排光秃秃的杨树从眼前闪过,脑海中关于父亲的画面一一涌现。
永远忘不了去年和父亲一块儿捡红枣的那一次,因为那是我第一次发现父亲老了。
家里有两颗枣树,年年总是硕果累累,以至于伸展的树枝被压得垂了下来。枣树的枝干长满了刺,只能将其从树上摇落下来,枣儿如同雨点般打落在事先铺好的篷布上。我已捡了好一会儿,父亲出来帮忙。捡着捡着突然发现他动作娴熟的两只手竟像树皮一样的粗糙,干瘪的十指开满了裂子。我抬起头看他,那张熟悉的脸庞却让我感到陌生。我从来不敢承认父亲年老,在我心中他似乎从来都是四十一二的年纪,然而他确实是老了。人生的坎坎坷坷化作皱纹布满额头,每天迎接风吹日晒的脸庞黝黑中夹杂着酱紫,看到他乱麻般的头发我泪眼朦胧,就在我转过头的那一秒泪水重地砸在了地上。
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看不见父亲的身影,他在后面肯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了。
父亲高中毕业后被生产队聘请做了一名小学的民办教师,那时他才十八岁。到了二十四岁那年,父亲和母亲相识并结婚,之后生下两个女儿。父亲有点儿焦虑,在他之上的五个哥哥都有儿子,唯独他生的尽是女儿。如果没有儿子,这让他在哥哥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家中兄弟要是有个矛盾,这都会成为被耻笑的把柄。受传统观念的影响,父亲还是决定再生一孩,顾不得计划生育的规定,在新疆终于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我。
养育三个子女终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拿逢年过节来说,邻居家的孩子们都是穿着新衣过年,父母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自家孩子寒碜,想尽办法为我们姐弟三人穿上新衣裳,可是家里经济如此拮据,怎么能同时为我们三人准备好。不懂事的我们总是争来争去,姐姐觉得父母偏心,为什么总是给我买新衣服,而她们却总是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自打结婚以后父亲就不当老师了,那时每天我们放学后他就当起了家庭教师,给我们辅导功课和作业。父亲对待我们极其严厉,我们都特别怕他,功课上不敢马虎。记得父亲经常教导我们:做人还是踏踏实实本分些的好,不要尽想着占人便宜。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和义务,安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不要心生抱怨。多少年来,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父亲的话,我也时刻提醒自己做一个有道德、有良知的好人。
如今,父母已经供我念完大学,好在毕业后我就顺利地考上了工作,想着终于可以让父母减轻压力了,可是父亲却要为我在城里置房。我立即反对,因为我很清楚,按照现在的房价买一套八十几平米的房子至少得四十万。家里的顶梁柱已不再结实,我不能再让他在晚年的时候还为我挣房子钱。可心高的父亲怎么会让自己的儿子比别人低一截或差一点呢。
我们的车已经到站了,对面就是售楼中心……
父亲操劳一生,不曾停歇半刻,少见他把疲惫的面容展现在子女面前,总是逞强自己还不曾老去。儿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于是作一篇文章给父亲,愿他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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