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村长宦海沉浮记
齐村长上任第一年办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前任村长及村干部种的“黑地”(村里的机动地被村干部私分,且不缴三粮四费,称为“黑地”)抽回,分成若干份,以抓阄的方式承包给那些地少的贫困户。
第二件事,乡里规划修整村与村之间的道路,修完之后铺上沙子,设专人养护,据说以后每个村都得通汽车。乡里勘定的线路从村中间穿过,这样路两边五十多户村民将失去多年侍弄的菜园。这个村地处偏僻,蔬菜基本上自给自足,春夏两季的蔬菜全部产自房前屋后的小菜园。修路是好事,可是牵涉到村民的切身利益,齐村长开着自家那台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四轮车天天去乡里。一连跑了十几天,终于打动乡领导,把线路改在村外。
第三件事,村里一半以上的农户有农用车,每台车的管理费、养路费、保险费、集资费等加在一起共计888元整。这笔费用以前都由村里在结算卖粮款时统一扣。
齐村长上任后,跟上边闹翻了,“要我收,保险费在外,每台车200块,多一分也不行!”农机管理部门虽不认可,但要是挨家挨户去村民家里收费,恐怕到年底也收不齐,无奈,只得依他。这样每个养车户每年少花好几百元。
齐村长是文革前的初中生,有文化有头脑,在村里人缘也不错。上任之后办的这三件事,使他威望大增,不仅深受本村人拥戴,就连邻村的人都说,你看人家齐村长真替老百姓办事。
齐村长上任的第二年,大田还没开始播种,他就把村民们秋天打场合用的场院用村里的东方红拖拉机给翻了,种上亚麻。这场院的历史已有好多年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光溜溜、平坦坦的大场院,被分割成大大小小几十块,每块之间都以矮土埂或多年不除的杂草为界。
亚麻属于夏收作物,齐村长说,之所以种亚麻就是为了不耽误大伙秋天打场。
一进七月,太阳火辣辣的。齐村长那黄灿灿、齐刷刷的一场院亚麻格外惹人喜爱。拔亚麻那天,来帮工的人黑压压一大片。这些人一是感激齐村长上任后为村民办了好事,二是急着拔掉亚麻,誊出地方好打小麦。齐村长趁晴朗朗的天把亚麻一车车地拉走之后,天就下起了雨,一连二十几天才开晴。别说压场院打麦子,家家地里的麦码子热得直烫手,麦粒变了色。交公粮,粮库说啥也不收,许多农户因此被罚款。
秋天家家户户平整场院的时候,因为抢占地盘,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
齐村长上任的第三年,看上了园田地,这园田地土质好,地又平坦离家还近。他挨家挨户地走,说,你们一家少种几根垄就把我帮了,我孩子在外面念书,光靠我那十几亩地实在不好干啥。
当着齐村长的面,村民们说不出什么来。等他离开,大伙背地里说,跟咱说是看着咱们了,村长要是硬种,咱也没法。
齐村长把那片园田地全都种上黄豆。到了秋天180斤装的大麻袋,满满装了180袋,正赶上那年黄豆价格高,每市斤1 元3角。齐村长纯收入近三万元,这个数目差不多是当地普通农民年纯收入的十倍。
这年冬天,土地实行第二轮承包。按政策那些外出经商的、打工的,只要户口在本地都要分给一部分土地。这样,原有的机动地不够,齐村长就从每个农户的地里抽。
公布了重新分配的地块,不见有那片园田地。人们开始窃窃私语,继而声音增大,逐渐盖过了齐村长讲话的声音。终于有人站出来问:“那片园田地咋不分?”
齐村长站起来解释,还没听清他说什么,又有人问:“是不是归你了?”
“是不是归你了?”几乎所有的人都一齐喊。
齐村长无法应付这样的场面,分地工作暂且停下。
几天后乡纪检书记带领乡长进驻村里,公开选举了新村长。齐村长从政的历史结束,他又成了普通农民,和以前一样开着自家那台旧得看不出颜色的四轮车,耕种自己那十几亩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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